萊特的視線從格外圓潤的銀月上劃過,落入到了眼前那座古樸、碩大,但又格外寂靜無聲的子爵府。
面前,一排身著亮銀色甲胄,幾乎將全省的每一存都武裝到了極限的親衛軍,只是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拎著手中的制式長槍,眼眸死死的盯著這個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這里是阿爾維斯子爵,請止步!”
領頭的冷聲冷語的說道。
話是這般說著,但持槍的手力道卻是愈發的狠厲,那雙眼眸死死的盯著那道如同老爺一般瘦削的男子,仿若對方只要做出點動作,手里的那柄嗜血的金屬就會遙向而至。
而只要他做出動作……身后那幫老兄弟定然會一同出手,將面前的這個男子撕碎。
就像是以往撕碎那些不聽話的劣民一樣。
領頭男子呼吸粗重些許。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老爺突然把他們從城門喊到這來守衛子爵領,但明顯,老爺是在忌憚什么。
這個突然出現在這里、舉手投足之間是他們從老爺這等傳承百年的騎士世家家主上都未曾感受到過的貴族氣息的男子……
就是能讓身為騎士的老爺忌憚的存在嗎?
領頭的男子舌頭在齒縫處抿到了一絲鐵銹般的猩氣。
萊特看著這群號稱貴族最后的體面的親衛軍,只是啞然的笑了笑。
雖然不知道,那位阿爾維斯子爵給他們下了什么命令,但是光光看他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大致就能猜到對方無非就是下令不要讓任何外人在這一天靠近子爵府。
顯然,這個讓萊特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阿爾維斯子爵也還是出于本能的意識到了幾分危機的氣息。
只是可惜,他的所有反應,都被人家算的死死的啊!
萊特抬眸,在親衛軍有些莫名奇妙的目光中,那張沒有分毫掩飾、優雅的面龐上露出了憐憫的色彩。
被他眼中的劣民,出生在平水城外數百里的一個籍籍無名小村莊、北蘭村的威爾伯算計死了!
萊特的腦海中,掠過了直到這些日子,才串聯出來事情的脈絡。
源頭,還是小威爾伯的記憶。
其實,名義上作為意困教中層的小威爾伯實際上卻更像是個吉祥物,像是表示對其背后,那位“土生土長”的騎士大人的尊崇,而那些真正有關教內隱秘的大事,小威爾伯基本無從得知。
所以,從萊特的記憶中,小威爾伯在此前的行為、譬如北蘭村勸說老魯本讓他們全村都加入意困教,更像是一個想要在父輩面前表現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里,萊特的腦子突然出現一抹雜思。
老魯本……
說起來,他那天與老魯本的接觸中,對方對于精神系魅惑術表現出的極大抗性曾讓萊特誤以為這個世界人類擁有“極強精神免疫”體征。
若不是小威爾伯對他魅惑術壓根沒有什么抵抗,萊特幾乎要放棄這個至少在血脈騎士位面格外好用的魅惑術。
雖說,老魯本在萊特使用多個魅惑術疊加的情況,強行生出對萊特的善意,但就算是放在精神力水準極高的素藍位面,這套招呼下來,基本也能將人調教成萊特想要的模樣了。
這種精神豁免力……是萊特在血脈騎士位面呆了這么久,拆析了數十萬份不同血脈下,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萊特雙眸微瞇。
老魯本身上,有秘密啊……
只是可惜,現在還不是萊特能去探究對方秘密的時候,而小威爾伯的記憶里,也沒有了北蘭村的跟蹤后續。
因為,小威爾伯知曉了一件,讓他轉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的事情。
“請你離開!”
明明是冷朔的風在呼嘯,但親衛軍在這高壓的氣氛下已然汗流洽衣,終是控制不住過于緊繃的身形,往前挪動了一小步。
萊特回頭,只是溫和的笑了笑。
“我是來救你們老爺的。”
小威爾伯知道了一個其實意困教高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光靠血嗣寄生術,是無法突破血源桎梏,成為騎士存在的!
那自己父親是怎么成為騎士的?
小威爾伯于是開始借用自己這“騎士大人的兒子”的身份,大量搜集意困教在他父親成為騎士前后到現在的動向,妄圖搞清楚他父親成為騎士的道路。
直到偶然間,發現埋藏在格雷夫村底下的亞基石礦,這才有了后續綁架羅伊德的臨時起意。
不過,這些訊息并不是無用功,都蘊藏在羅伊德記憶碎片中,通過靈魂之觸,傳遞到了一個巫師學徒的腦海中。
萊特,靠著巫師學徒獨有的敏銳感知力,只是在接觸到羅伊德獲得的這些雜亂無章的訊息,就發現了意困教在周圍十來個子爵領中,唯獨對平水城格外關心的事實。
于是,有了后來那位“騎士”威爾伯收到的,“平水城失聯”的情況。
與威爾伯猜測的,阿爾維斯子爵親自出手不同,實際情況其實是萊特出手。
反正他那時候也需要充當驗證“騎士藥劑”藥效的試驗品,無非是順手的事。
隨后,靠著靈魂之觸將這些意困教內應記憶收攏在一起后萊特,才最終得出了一個或許能讓小威爾伯更加破滅的事實。
威爾伯,可能就不是什么騎士的存在。
不過,威爾伯確實有成為騎士的辦法,或者說,已經半只腳成功的踏上了騎士的境界。
再沒有萊特這個變數存在的話。
萊特看著又是貼近自己幾分的冰冷長槍,像是沒有感受到槍尖傳遞而來的,叫人雞皮疙瘩直起的冷意,只是很想問對方一個問題。
你們難道就不奇怪,平水城為什么在騎士城主不管事的情況下,與周圍子爵領截然不同的發展的越來越好嗎?
你們就不疑惑,那幾個只知道吃拿卡要的“幕僚”管理下,為什么平水城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這么多年的日子里沒有出過什么亂子嗎?
你們就不好奇,為什么普通的過路商隊手里,能出現哪怕是你們那位騎士大人都有用的魔材呢?
蹭!
長槍劃破夜空中壓抑的寂靜,直指面前的萊特。
萊特只是輕輕笑著,一拳轟出。
濃烈的火芒繚繞,像是形成了拳芒一般,帶著屬于騎士長的強悍的氣勁,重重的迎向了那數十柄凝聚了侍從全身氣力的長槍。
嗡!
像是失音般的音顫之后,粉塵繚繞。
那數十柄不知道是何材質構成的長槍從中央開始向著槍尖的部位層層破碎,泯滅成繚繞的飛灰。
萊特踩著躺在地上,手里只余半截長槍的親衛的尸體上,輕輕走進了府門。
磨磨唧唧的,還對他有了殺意。
說了,他真的只是來救人的啊!
萊特輕輕搖了搖頭,威爾伯的謀劃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其實威爾伯的謀劃也很簡單。
第一個,是讓有武癡之名的阿爾維斯子爵安心修煉,早日達到那個限制其突破騎士長的,血脈缺陷造就的瓶頸。
第二個,在對方在達到這個關口的時候,給對方制造出只有補全血脈缺陷才能解決的焦慮。
至于這個怎么解決……一個偏遠地區的騎士,也只能用他們意困教的血嗣寄生術法了。
很簡單的謀劃,但越是簡單,越是實用。
第一點,在意困教十數年的經營中已經完成。
第二點,在萊特機緣巧合之下也做到了。
至于血嗣寄生術怎么到阿爾維斯子爵手里……
這種在意困教中高層中幾乎人手一份的東西,一個騎士存在怎么可能會沒有?
而一但滿足這些條件,阿爾維斯子爵使用血嗣寄生術后,就是他威爾伯出手,撰取最后的那用阿爾維斯子爵性命成就的騎士長血脈,以供他踏上那騎士之路的時候!
這是大勢,阿爾維斯子爵永遠也抗衡不了的大勢。
只是可惜……
離那道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散溢氣息的氣機越來越近的萊特只是輕輕吐了口氣。
他才是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