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昭和郭泰沒有說話。

但他們那陰沉到仿佛要滴出水來的神情，足以反映出此時的心情。

李衡手摁刀柄，一邊慢步朝兩人走去，一邊打量著四周。

“你們在獻縣的日子過得不錯啊，看來醫使大人說得沒錯，你們果然在逃離的時候帶走了不少財物。”

田昭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名面容俊朗，卻眼神冰冷的年輕將領：

“你想怎樣？”

李衡收回目光，轉頭看向田昭，沒有直接回答：

“你從饒陽縣帶出來的錢呢？”

田昭冷哼一聲：“你抄了我府邸，搶走了那么多錢財田地，還嫌不夠嗎？”

“搶？”

李衡笑了一聲：“你從饒陽縣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時候，怎么不說自己是在‘搶’？”

“我沒否認過。”田昭說道。

他用那雙渾濁卻又銳利的眼睛盯著李衡：

“但我卻從不會假裝自己有多高尚。

你以為你們黃巾軍就有多干凈？燒毀官府，殺害吏士……搶官家的，搶朝廷的，無非也是一個‘搶’字。

若張角真有救萬民于水火的本事，那為何這么多年過去了，大漢十三州依舊戰火不絕，民不聊生？”

“都一樣的……”

田昭繼續說道：“等到官府盡滅，你們再無錢財可搶的時候，你們又會把手伸往何處？”

聽著對方的話，李衡搖了搖頭，輕笑了一聲：

“你們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情蓋棺定論，卻從沒有想過看看眼下的情況。

百姓沒有選擇，他們只是想活命罷了。

太平教替人治病，贈人錢糧，卻從未取過分毫。換做是你，你會跟誰？

說到底，你們無非是在為自己的罪行找借口。

還總以為別人也都和你們一樣，非得壓榨百姓才行。”

“至于現在……不把你們這毒瘤剔掉，天下自無太平可言。”

說著，李衡轉頭看向了主位上顫抖不已的段縣丞：

“段縣丞，我說的可對？”

段縣丞指著李衡：

“你想做什么？你別過來！

我告訴你，劉縣令……劉縣令去攻打饒陽縣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帶著大軍回來，到時候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李衡笑了下：“我就是來自饒陽縣，告訴你吧，劉備已經被打跑了，現在生死不明，怕是騰不出手來救你了。”

“什么……這不可能！

劉縣令怎么會敗？”

段縣丞滿眼絕望。

在他看來，劉備此次帶出去的軍隊足有四千人，而且大多裝備精良。

反觀饒陽縣，僅有一群老弱殘兵而已……

兩者一旦交鋒，劉備絕沒有兵敗的道理。

不過雖然心中不愿相信，但眼前的情形卻在不斷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李衡也不愿再跟對方廢話，向身邊的親衛使了個眼色，便將這位腦滿腸肥的段縣丞給拖了下去。

連帶著田昭和郭泰也被一起押入了大牢，等待審訊。

獻縣的這場“攻城”之戰發生在深夜，耗時極短。

當縣府被占領的時候，城內許多百姓甚至還在睡夢之中。

直到第二天天明，他們才震驚地發現，街道上居然全是巡邏的黃巾軍士。

而段縣丞的那顆頭顱也被高掛在了城樓之上。

一開始，百姓們還非常擔心，生怕這伙殺氣騰騰的黃巾士兵會在城里燒殺搶掠，奸淫婦女。

但很快，他們便發現，這樣的擔憂是多余的。

因為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這支黃巾軍非但沒有做任何有損百姓的事情，反而還在集市口開設了粥鋪，每日定點分發稀粥。

如此善舉，幾乎和劉備在任時相差無幾。

……

此時，李衡正受到了渠帥趙弘的命令，邁步走進了獻縣縣府的一處官廨內。

“李將軍，你來啦？”

李衡抬眼看去，發現這間官廨居然已經被改成了一間戰事指揮所，中央掛了一幅巨大且詳細的冀州地圖，赫然是華佗親手繪制的那幅。

而面容剛毅，身穿黑色外袍的趙弘正站在地圖前，手里拿著一份竹簡。

他的旁邊則站了一名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長相絕美卻又英姿颯爽的女子。

正是之前在軍中身騎白馬，手持雙刀的女將張寧。

“趙渠帥，張寧將軍。”

李衡在位于兩人十步處站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雖說在饒陽縣的時候，他已經是軍隊上實際上的掌權者，但要論正式的軍職，他也僅僅是曲侯而已，照理來說只能統領一個部曲。

所以說，從官職和地位上來講，他這小小的曲侯可以要比趙弘這位渠帥差了不知道多少個級別。

“李將軍不必多禮。”

這時候，張寧那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

她眨了眨自己那雙大眼睛，饒有興趣地觀察著眼前這位年輕卻有著強大武力的將領：

“李將軍這次鎮守饒陽縣有功，又曾救下過我的性命，自不用如此拘束，就當我們是平常人就好。”

聞言，李衡抬起了頭，看向這位英氣十足，充滿魅力的年輕女將，發現對方也正盯著自己，眼神靈動活潑，卻又似有烈火涌動。

老實說，他對這位張寧將軍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對方那與其年齡和外貌不相符的武藝，更是因為她的特殊身份……

如果李衡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叫張寧的年輕女子，應該就是張角的親生女兒……

如此身份，就算沒有官職在身，其在太平教當中的地位，也要比大多數渠帥還高。

當然，關于張寧為什么會離開巨鹿，跟隨陳續一起支援饒陽縣，李衡不得而知，他也不會開口去問。

他只知道，自己如果還想在太平教里混下去，那就絕對不要去得罪對方。

“張寧將軍說得對。”

一旁面容剛毅的趙弘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下李衡，滿意地說道：

“都是自家兄弟，之后若是沒有旁人，那就放松一些，不必有太多顧慮。”

“多謝趙渠帥。”

李衡應了一下，但卻并未當真，依舊保持著該有的恭敬。

見狀，趙弘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直接轉入了正題：

“李將軍，其實這次我叫你過來，主要是想跟你談一下這獻縣今后治理的問題。”

獻縣的治理？

李衡眉頭一皺。

要知道，他現在只是一名曲侯，而且主管軍事。

如今趙弘和張寧都在，陳續也已經回來了，怎么說也輪不到和自己討論城池治理的事情。

然而，就在李衡暗自思索的時候，趙弘開口了：

“我想把這獻縣全權交由你來治理，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