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不遺，你想怎樣？”

曾勁松昂首闊步，繞過金盆。

踏入江湖的那一刻，他便執起刀劍，任鮮血染紅雙手。

若不斬盡這些纏人的尾巴，

又怎能安心離去？

“想這般輕易抽身，怕是難如登天。”

申不遺刀鋒寒芒吞吐，直指曾勁松咽喉，“我要與你死斗。”

死斗！

眾人面上皆現驚駭之色。

這二字重逾千鈞，乃是生死相搏之約。

擂臺上刀劍無眼，唯有一人能見明日朝陽。

森然殺意自申不遺周身迸發，

寒霜般的威壓頃刻籠罩整座火竹幫！

“師父，此等宵小何須您出手？“裴照跨步上前，抱拳朗聲道：“請讓弟子代勞。”

“你...”曾勁松目光如炬，將徒弟從頭到腳掃視三遭，

“刀法雖已純熟，可惜...“他忽然搖頭輕笑，“當堂主這些年，”

“把血性都磨平了，敵不過他。”

裴照面皮微顫，心底反倒暗松口氣。

那申不遺周身氣勁如刀。

在場除卻各派掌門長老，怕只有能與之對敵。若當真出戰，自己十死無生。

豈料曾勁松話鋒陡轉，撫掌笑道：

“難得你有這番孝心，”

“為師豈能不成全？”

“且去吧！”

啊？

裴照面上驚詫驟然凝固，喉結上下滾動。曾勁松這番安排，

分明是要拿他填這刀山火海。

“師父...”他膝頭打顫，喚聲細若蚊蠅，

十指死死扣住掌心，盼著能討得半分生機。

不！

此刻能救命的唯有曾墨白。

果見那襲青衫越眾而出：

“父親明鑒，申前輩攜殺意登門，大師兄昨日為籌備金盆宴徹夜未眠，”

“此刻精氣未復，若倉促應戰——“話音陡轉凌厲，“恐有血濺五步之禍！”

曾勁松指節在裴照肩頭重重一叩，震得他踉蹌半步：

“墨白言之有理，倒是為師疏忽了。”

“死斗之事...“白須隨笑紋顫動，“終歸要老骨頭自己扛。”

青石臺面塵埃驚起，老者立定場中，屈指輕彈刀鐔：

“申家小兒，且讓老夫瞧瞧——”

“你那左手刀，可當得起'鬼哭神嚎'四字？”

申不遺撫著刀柄冷笑：“都說火竹幫義薄云天，”

“怎的七十老翁尚要親赴死斗？“刀鞘忽地砸地鏗然，

“該贊你寶刀未老，還是笑你門下盡是酒囊飯袋？“

觀戰席間茶盞叮當亂響，林無惑額角青筋暴起，三度握上刀柄，

卻總被曾墨白寒星般的眸子逼退。

“墨白哥！”他齒縫滲出血腥氣，

怎也參不透其中關竅。

場中曾勁松廣袖鼓蕩如云：“江湖如沸人如蟻，”

“老夫既種因果...”

話音未落，斜刺里忽閃出個灰影。

陸遠抱拳時袖口猶帶墨漬：“敢問師父，”

“若弟子代師出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刀鞘紋路，

“能有幾分勝算？”

“小遠？”曾勁松眼底掠過異色，

這素來隱在人群后的弟子，此刻竟破開十年韜光養晦。

“呵呵，說實話，你的刀法為師看不透。”

“但江湖爭斗的經驗太少。”

“為師怕你…”

曾勁松并不想讓陸遠出手——輸了丟命，贏了聲望太盛。

日后...自己要不在，誰能壓得住？

“借師父厚刀一用。“

陸遠沒有廢話。他自幼在火竹幫討生活：

于私，火竹幫砍樹養了他一家，曾勁松收他做關門弟子；

于公，他是火竹幫一堂香主，燒黃紙斬雞頭，拜過上神。

理應替幫主抵御外敵。

“哈哈，好！好！好！說我曾勁松沒有得意門生？“

“申不遺你且看看，我這徒兒如何敗你！“

曾勁松爽朗大笑，命人抬上他那把重達數十斤的厚刀，替陸遠壯勢道：

“徒兒，你天生神力，只要小心他左刀攻來的方向刁鉆即可。“

陸遠點頭接過厚刀，眼前不由一亮。

此刀重達六十多斤，握在手中頓生踏實厚重之感，令他愛不釋手，喜道：

“師傅我若敗他，您將這柄刀贈我吧。”

曾勁松毫無不舍：

“好！反正為師金盆洗手，這刀留在身邊亦是無用。”

“便贈你了！”

陸遠謝過曾勁松，緩步走向申不遺，左手壓右手抱拳道：

“前輩請。”

申不遺為人光明，不愿欺負小輩，直言道：

“我且告訴你，此戰既分輸贏也定生死。”

“不管你是曾勁松什么人，我都不會留情。”

陸遠緊握刀柄。憑著一年多的械斗經驗，他對砍人這事頗有心得。

大丈夫在世為人，

該殺則殺，

不必客氣。

眼中精光四射，渾身肌肉虬結，平靜道：

“前輩既有取死之道，”

“晚輩自當成全。”

申不遺當即暴怒起來，破口大罵“狂妄“，青筋暴起握著他的鬼頭大刀。

跨步砍去。

鏘——

陸遠橫刀相迎，這是試探，彼此皆留了三分力道。

只不過這申不遺乃是內勁高手，刀鋒之中暗藏陰柔勁道，

竟將陸遠剛猛力道卸去小半。

饒是如此，申不遺仍是心頭暗驚：

“難怪敢讓這毛頭小子出場，原是藏著這般手段！“

他借著巧勁架開厚背刀，

鬼頭刀寒光乍轉，裹挾極強勁道自下而上斜撩，

刀勢如燕掠寒潭，直取陸遠咽喉。

陸遠目光沉凝似水，修習《養生經》雖未得大造化，

卻令其五感通明如鏡。

擰身錯步間，厚背刀已挾風雷之勢劈向對方面門。

鐺鐺鐺——

金鐵交鳴迸濺星火，

二人戰圈愈收愈緊。

陸遠刀法沉雄剛猛，尋常樸刀竟被他使得如開山巨斧，

每每交擊便震得申不遺臂膀酸麻。

申不遺則刀走輕靈，寒芒如毒蛇吐信，

每一式皆攻守兼備。

若換作他人，便是曾勁松親至，

怕也難在這等詭譎刀法下討得便宜。

偏生遇上陸遠這般怪胎，

膂力驚人猶勝壯牛，身法迅捷不輸猿猱，

更兼先天之氣流轉周天，氣脈悠長似江河奔涌。

但見《辟甲一十二式》連環斬出，式式如霹靂裂空。

鐺！鐺！

雙刀二度相撞火星四濺，

申不遺虎口崩裂，踉蹌間身形已亂。

“著！”

陸遠吐氣開聲，雙臂筋肉虬結奮力下劈。

待此間事了，

他就又可以安安靜靜的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