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城。

天上人間六樓，暖閣內。

張黑子把玩著酒杯，指腹摩挲著杯沿，嘟囔道：

“一年一年又一年，幫主這一走，就是五六年。”

“也不知……死了沒有。”

一旁的錢九斤眉頭緊鎖，不悅地打斷：

“休得胡言！幫主武功蓋世，豈是那么容易就死的？”

“再說，滿打滿算，也才四年光景。”

張黑子“哼”地一聲，杯中酒液微晃：“四年？呵，四年你還嫌短？”

錢九斤一時語塞，喉頭滾動兩下，才沉聲道：

“興許……幫主是遇上了什么脫不開身的大事，一時半刻回不來。”

“放著現成的好日子不過，偏要去尋什么仙、問什么道、求什么長生！”

張黑子重重撂下酒杯，杯底磕在桌面上發出脆響，

“甩下這么大一個爛攤子……”

“是！就是個大爛攤子！”

錢九斤臉色一沉，呵斥道：

“黑子！說話要憑良心！”

“幫主走時，咱們火竹幫蒸蒸日上，上下齊心，那是一片興旺氣象！”

張黑子不耐煩地擺擺手，硬生生截斷他的話頭：

“那是他在！”

“他威勢無雙，壓得那群人不敢冒頭！”

“你再看看現在！”他聲音陡然拔高，

“各堂口各行其是，曾家更是蹦出個什么狗屁‘小曾三爺’！”

“都他娘的什么玩意兒！”

錢九斤重重嘆了口氣，無言以對。

張黑子的話，戳中了痛處，并非全無道理。

陸遠走的前兩年，還時常有信捎回來，詢問幫中狀況。

可自打第二年下半年起，便音訊全無，如同石沉大海。

“對了，”張黑子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探詢，

“謝堂主那邊……可說過阿牛中的是什么毒？”

“怎么拖了這些日子，還不見好？”

“不知！”錢九斤眉角一揚，目光銳利地掃向張黑子，“那日，阿牛是與你一同喝的酒。”

“怎么他有事，你卻好好的？”

張黑子一愣，隨即眼中騰起怒火：

“你他娘什么意思？！

“懷疑是老子給阿牛下的毒？！”

錢九斤緊盯著張黑子的雙眼，足足緩了好幾息，才緩緩道：

“我……只是問問。”

張黑子冷哼一聲，別過臉去，語氣冰冷：

“對了，卜季和他那婆娘，最近也他娘的不知跑哪兒去了。”

“我派人去他家瞧過，屋里屋外整整齊齊，沒半點打斗痕跡。”

“哼，八成是聽說叛軍要來圍城，腳底抹油——溜了！”

錢九斤搖搖頭，他了解卜季，對方絕對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

況且，自新帝登基后。

光是喊叛軍圍城，都喊了兩三年了。

愣是連半個人影都沒見到。

他一拍大腿起身告辭：

“行了，我也不在這里礙你眼了，幫里還有點事，等著去處理呢。”

張黑子瞥見錢九斤仍形單影只地晃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甕聲提醒：

“九斤，城里近來生面孔扎堆，你出門多帶幾個兄弟護著點兒。”

“小心著了人家的道兒！”

錢九斤嘴角扯出個無謂的弧度，渾不在意：“你多慮了。”

“我一無權二無勢。”

“誰會害我？”

張黑子搖搖頭喊了一句屁話。

也不再搭理錢九斤。

忍對方離去。

然而，就在這開門的剎那。

錢九斤眼前寒光暴閃！

一道人影如鬼魅般自門側疾掠而出。

手中利刃裹挾著勁風，電光火石間已直取他咽喉要害！

“不好！”

他心頭狂叫一聲，本能的朝著后面摔了下去。

噗嗤——

利刃擦著的他臉頰而過。

生生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長疤。

“哈哈…你個憨子，剛喝幾杯就…”張黑子剛想嘲笑兩句，卻見一道血箭飆射而出。

這才發現。

門口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殺手。

他猛然撿起酒壺用力將丟了出去，大吼道：“來人，有刺客！”

嘭——

錢九斤反應不慢，連忙朝著張黑子爬去，心里那叫一個委屈。

陸遠在時，何人敢動他一根毫毛。

如今吃頓酒的工夫。

差點沒了一條命。

好在張黑子惜命，身邊隨時跟著十幾名好手。

聽到他的叫聲，

馬上從隔壁房間沖了出來，

將殺手團團圍住。

張黑子罵道：“他娘的，敢來天上人間殺我們，老子今日活剮了你。”

殺手聞言，非但不懼，反而冷笑道：

“你們不過是陸遠身邊的幾只狗罷了。”

“要你們死，還不是輕而易舉。”

錢九斤捂著受傷的臉，不停退后。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

看著殺手那張越發熟悉的臉，猛然大叫道：

“啊！我想起來了，他是幫主的師兄，林無惑！”

張黑子猛然一驚，看向錢九斤：“偷襲五爺的那個混賬東西！”

錢九斤瘋狂點頭：“沒錯，就是他！”

張黑子接過一把撲刀，舔了舔嘴唇，冷笑道：

“今日，我就殺了他，替五爺報仇！”

林無惑掃了眼屋內的幾人，眼中爆發出強烈的殺機：

“憑你們也配！”

…

與此同時。

華陰城南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剛剛交了進城的關稅。

車夫絮絮叨叨地介紹著華陰城內的好去處：

“客人，我跟你講哈，到了華陰城里一定要去【天上人間】。”

“那絕對是男人的好去處！”

“里面的姑娘個頂個的標志。”

車內。

陸遠只是笑笑，透過車窗望著外面的街景。

一晃四年。

四年時間就這么轉瞬即逝。

尤其是在童悅符坊的兩年多，近乎沒給家里帶過什么消息。

“爹和香姐怕是會急瘋掉。”

他這么想著。

不過……僅僅這兩年。

陸遠的見識，卻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修仙者與凡人，終究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經歷了這么多。

陸遠倒覺得有句話，在哪里都通用：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尸骸。

僅僅是這次反殺許三和衛貴，就讓他賺得盆滿缽滿。

不說其他，兩人加起來的靈石，竟有五十塊之多。

還有許三的下品法器符紋鏢、《馭物術》和衛貴的一門法術《藤蔓纏繞》。

另外二人的功法同樣也在。

分別叫做《乘風訣》和《青竹引氣訣》。

在這熟悉的環境中，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無聲地笑了笑。

這時，車夫駕車已經拐進了通往【天上人間】的大街。

突然！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嘭”的一聲巨響，狠狠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馬兒受驚，猛地揚起前蹄，發出“嘶律律”的長嘶。

四周也驟然響起百姓驚恐的尖叫聲。

陸遠猛地抬頭望去，就聽見一陣熟悉的叫罵聲傳入耳中：

“他媽的？！”

“姓林的哪里找來的這個怪老頭，這么能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