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良被革職圈在家中，找來同樣被革職的蔣子寧，兩人在景田侯府里商議半日，隨后蔣子寧離去，在一個叫柳蔭街的胡同里找來李五。

李五的一只腿有些跛，在蔣子寧的吩咐下連連點頭，隨后也出門不知道去做些什么了。

劉宸這幾日忙著北城的火事巡查，可能是他在西城的動靜實在太大，北城這邊很多商販酒樓都按照打聽來的巡查要求自行進行了整改。

巡查下來，北城的火事隱患確實要少很多，但幾乎每個青樓妓館和賭坊肯定都還是封禁了幾日。

除了一些個人好惡之外，還要講究個一碗水端平。

連續忙活近一個月，劉宸感覺手下可用之人實在太少了。

每次都要邢三等水寨兄弟幫忙，蘇云統更是忙的掉了稱。

現在還只是西城和北城，過段時間還要繼續擴大到其余三城，到時候他們忙死也弄不過來。

為今之計只能盡量多拉些人手了。

本來五城兵馬司還是有不少吏員和差役的，但之前都被裘良那廝調走了，說什么要去城外修溝渠。

等裘良被免職，那些人似乎也沒有回來，這倒是讓劉宸覺得驚訝。

怎么，差事不要了？

在一日點卯時，劉宸以為今日也與往日相同，沒有任何吏員和差役過來。

沒成想從門外走進來一大幫人，為首的正是那日蔣子寧密謀的李六。

進來的人看到站在堂前的流宸，紛紛開口作揖，“劉大人~”

劉宸很好奇這些人之前不來，怎么現在來了。

不過沒等他問出口，李六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見李六一跪，身后跟著的差役也一同跪下。

劉宸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打了個措手不及，“你們是何人，跪下是何故？”

李六帶著哭腔，大聲回答道，“回大人，我等都是五城兵馬司的差役啊。”

“那為何多日不來衙門里當值，此時又為何跪在本官面前？”

李六回道，“非小人等人故意不來當值，實在是家中揭不開鍋，幾日來都在碼頭做工賺個口糧罷了。奈何做工的口糧自己糊口可以，家中妻兒卻嗷嗷待哺，無奈之下，只能求過來，求大人開恩，將多年積欠的餉銀發了吧。”

說完又是一陣嚎啕大哭。

他一哭，后面跟著來的人一個賽一個的嚎哭。

場面瞬間亂作一團。

劉宸有些頭大，欠餉？他壓根也不知道此事啊。

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定是那個裘良不甘心，報復自己。

不然怎么這些人裘良在的時候不討餉，偏偏他剛升任指揮使就來討餉。

重重地咳嗽一聲，扯著嗓子說道，“本官剛升任指揮使，對衙門里的事情還不熟悉，需要找文書經承來了解此事，爾等且先散去，待本官了解清楚，自會處置。”

不想那李六壓根不聽，只一味哀嚎。

看的劉宸眼皮直跳，這些人真是難纏。

不再理會這些人，諒他們也不敢沖擊衙門。轉身回到堂內，趕緊找來劉勇和蘇云統。

“外面的事情知道了？具體怎么回事？劉勇你先來回答。”劉宸指著經承劉勇。

劉勇低著頭行了一禮，道，“大人，五城兵馬司正式的官職其實只指揮使、副指揮使以及各城指揮使，其余多為吏員，除此之外，就是衙門招募的差役。

這些差役平日里是不用來衙門點卯的，有事用得著的時候才招募過來，讓他們做事。

不過讓他們做事要支付的銀兩就需要衙門自籌，上面不會給撥付。”

劉宸聽到這個有些懂了，外包？

“那些差役怎么說衙門里欠了他們餉銀？”劉宸又問。

劉勇回道，“回大人，五城兵馬司在京城所有衙門里向來都是不被重視的，按說屬于都察院，但都察院卻從來不管，若說屬于兵部，兵部那邊只承認步軍統領衙門，不認咱們五城兵馬司。

所以每次去討俸銀都是去戶部，但戶部對于咱們衙門向來摳搜，只滿足幾個指揮使俸銀都勉強，更別說給差役們發餉銀了。”

“每月戶部下發多少？”

“每月衙門共計三千兩，之前裘指揮使要拿去兩千兩，剩下的副指揮、各城指揮使分去八百兩，剩余二百兩用于衙門吏員的月俸，哪還有錢支付差役的餉？”

劉宸暗罵一聲，一共發下來三千，指揮使拿去三分之二，真是夠貪。

“這個月的月俸下發了嗎？”

“回大人，這個月月俸已經在裘指揮使還在的時候發放完畢了。”劉勇稍顯猶豫地道。

劉宸笑道，“也就是說，衙門到下個月之前都沒錢可用了？”

劉勇一下跪倒在地，“回大人，目前看來，確實如此。”

劉宸擺擺手讓他站起來，這件事與吏員們無關，他們也只是每個月領幾兩銀子的俸祿而已。

這很明顯就是裘良給他挖的坑。這個坑如果不填，以后五城兵馬司就是一個空殼。

接下來中城、東城和南城的伙食巡查，會被嚴重拖累。

劉宸讓劉勇下去，留下了蘇云統。

劉宸端茶喝著，腦子里想著對策。

其實問題很好解決，把這些差役的餉銀發了就行。

雖然他自己還有幾十萬兩銀票一直沒怎么花呢，但用自己的錢給這些人發餉，除非自己瘋了。

看到劉宸為難的表情，蘇云統知道他被留下是要問計的。

在腦子里潤色片刻后，上前一步說道，“大人，此事說來也容易。”

劉宸抬頭看向這個年輕的文書，“云統有何妙計？”

蘇云統回道，“不是什么妙計，這些差役里打頭的那個我認識，叫李六，曾經是在邊軍因為受傷退下來的，平日里沒有正經營生，就靠著五城兵馬司敲詐攤販之流，是個兵痞。

后面那些差役，大部分都是些混子，他們基本都聽這個李六的。所以大人只要能解決了李六，這事就不成問題了。”

劉宸點點頭，確實，剛才那些差役基本都是跟著李六的節奏在走。

看劉宸沒有說話，蘇云統繼續說道，“大人，李六與您有些淵源。”

劉宸仔細想想，自己這個在京城毫無根基的人，怎么一個兵痞還和自己有淵源？

隨后一想，不對，賈家。

然后就聽蘇云統說，“李六曾經在榮國公賈代善的手下當兵，據說還將他從死人堆里救了回來，雖然腿因為受傷瘸了，但也是救命之恩。”

“云統，這不對啊，我與賈府的關系應該已經傳遍京城了吧，他會不知道？怎么沒見他有所表示呢？”

蘇云統笑道，“大人與賈府的關系，外界所知的僅僅只是您在寧國府救火，與榮國府何干？再說了，李六與裘大人混了多年，被裘大人安排來對付您，他也不敢不從呀。”

劉宸點點頭，“這么說是有些道理。不過差役的餉銀還是要解決的，不然以后五城兵馬司還是會和以往一樣缺乏管束，京城人人喊打。”

蘇云統沉默片刻，回道，“大人，咱們衙門其實并不缺錢，只是之前都被指揮使大人給截留了而已。”

“哦？”

“五城兵馬司負責的事都是要與城內各商鋪、市井、酒樓打交道，自然是會從中得到好處的。還有在溝渠暗道行偏門生意的，都要上供的。

只是大人上任以來，專門針對青樓妓館和賭坊，沒人敢給您塞銀子，怕被牽連。”蘇云統說完就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劉宸心想，原來是我之前行事太過狠厲不講人情，別人都當我是鐵面廉潔的人了。

我是嗎？

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