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峰站在病床尾，目光落在李向前的手背上。

那里布滿青紫色的淤痕，針眼周圍的皮膚因長期輸液而微微發硬，

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下清晰可見。

他微微前傾身子，語氣誠懇：

“您不認識我，但我認識您。

您在醫院德高望重，當年為那么多病人墊付醫藥費，

這滿屋子的錦旗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是剛來的進修生，聽說了您的事跡，特意來看看您。“

說實話，羅峰也是頗為的感動。

畢竟這個社會如今，其實風氣大不如之前。

自己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已經實屬不易。

更別說像，他那樣扎根于基層做了如此優秀以及出色的人物。

更是十分難得。

李向前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微光。

他干裂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沙?。?

“你是老馮帶的學生吧？“

他抬起枯瘦的手，輕輕擺了擺，

“我都跟老馮說過了，我的情況自己清楚。

腫瘤的位置……保不住肛門的。

這些年，魔都、京都的醫院都跑遍了。“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被角，指節因消瘦而顯得格外突出。

停頓片刻，他嘆了口氣：

“現在，我只想走得體面些。

可老馮非說找了個天才，能做這個手術……“

他苦笑一下，眼角的皺紋更深了，

“這把年紀了，再上手術臺，誰知道還能不能下來？“

李麗站在一旁，眼眶泛紅，淚水在眼底打轉。

她猛地抓住李向前的手，聲音發顫：

“胡說什么！老馮跟你多少年的交情，他會害你嗎？

他說能做的，就一定行！“

她的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

羅峰看到李向前嘴角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無奈和疲憊。

他心頭一緊，暗自思忖：馮主任口中的“天才“，該不會是指自己吧？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白大褂上略顯褶皺的衣角。

自己不過是個連固定帶教老師都沒有的普通進修生，哪擔得起這樣的評價？

可目光再次落在李向前灰敗的面容上，那消瘦的顴骨和泛著病態青白的膚色讓他胸口發悶。

這樣一位仁心仁術的老醫生，不該就這樣放棄。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平穩：

“是的，我是馮主任手下的。

今天就是來看看您，您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擾了?！?

李向前微微頷首，枯瘦的手指在被單上輕輕敲了兩下：

“回去跟老馮說，手術......實在做不了就算了。

我這輩子，就這樣吧。“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個字幾乎含在喉嚨里。

李麗立刻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卻帶著嗔怪：

“胡說什么喪氣話！“

她轉向羅峰時，臉上已換上溫和的笑容，眼角的細紋舒展開來：

“小醫生，你別往心里去。

我家老李這脾氣我清楚，一輩子要強。

手術這事，能成就成，不成也沒關系，我們都明白的。“

她的手指下意識地絞著衣角，指節微微發白。

羅峰點點頭，轉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剛走到走廊上，遠處就傳來車輪碾過地面的轱轆聲，在安靜的醫院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停下腳步側耳聽了聽，聲音由遠及近，應該是手術室的轉運車來接病人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時針指向7:30。

時間還來得及，先去急診科報到，再去手術室準備。

這樣想著，他加快腳步往電梯間走去。

轉過拐角時，他看到手術室的護工老張正推著轉運床緩緩前行，金屬床架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張敏穿著白大褂走在床邊，一只手扶著床欄，另一只手在調整輸液袋的滴速。

就在這時，余光里突然閃過一道人影。

羅峰下意識轉頭，只看到走廊盡頭白大褂的衣角一閃而逝。

他微微皺眉，是誰走得這么急？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他搖搖頭繼續往前走，聽見張敏正在和護工說話：

“老張，這次的手術安排真是......“

護工嘆了口氣，推車的動作慢了下來：

“誰說不是呢。那個腫瘤的位置，上次連省里的專家看了都直搖頭。

馮主任這次怎么想的？“

“要不去勸勸馮主任？“護工壓低聲音提議，“現在還來得及換人?！?

張敏抿了抿嘴唇，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這一次又不是京都魔都來的教授，他不會真的以為羅峰那小子能做吧？

算了，老馮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壓根就聽不了勸。

我去看看能不能勸勸老李，真的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這么多年了，要不是為了保住肛門，這手術多大一點事兒？

張敏站在302病房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揉了揉眉心。

她轉頭對身旁的護工低聲說：

“老張，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護工點點頭，將轉運床穩穩地停在走廊墻邊，雙手扶著床欄：

“好的，護士長?！?

張敏推門走進病房，病床上的李向前正半靠著床頭，手里翻著一本舊雜志。

聽到開門聲，他抬頭一看，見是張敏，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有些局促地放下雜志，手指下意識地捏了捏被角：

“護士長？你怎么親自來了？“

張敏走到床邊，伸手調整了一下輸液架，語氣溫和：

“說什么呢？咱們認識這么多年，我來接你不是很正常？“

她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再說了，護士長算什么官？

芝麻綠豆大的事，還不是給大家跑腿的?！?

李向前咧開嘴笑了，眼角擠出幾道細紋：

“大官小官都是官嘛?！八?

轉頭看向站在床尾的妻子，“不過還是謝謝護士長費心?！?

李麗連忙點頭附和，雙手交疊在身前：

“是啊是啊，護士長，我們跟著護工去就行，哪還用得著你專門跑一趟?！?

她猶豫了一下，向前邁了半步，壓低聲音，“護士長，有個事想問問你……“

她回頭看了眼丈夫，見李向前假裝低頭整理病號服袖口，便又湊近了些：

“我們家老李這脾氣你也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要不是實在扛不住，他還不肯來醫院。“

她搓了搓手指，“馮主任說這次找到個天才醫生，能解決老李的問題，可我們這心里……“

李麗抿了抿嘴唇，眼神帶著試探：

“你能不能跟我們透個底，這個'天才'……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