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云輕輕坐直身體,琉璃川發現他就跟自己那個喜歡說大道理的爺爺一個德行。
輕輕豎起一根手指,然后說。
“人都是怕死的?!?
人都是怕死的,這琉璃川知道。
但是她對死亡的恐懼程度已經超出正常人的范疇了。
瀕臨死亡腦子會出現宕機,遇到危險的第一反應也都是跑。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當警察吧?!?
女孩子的發尾濕漉漉的。
讓八云想到被雨水淋濕的小狗。
他的本意只是想洗清自己的嫌疑而已,并沒有想對方變成這樣。
“你是覺得自己差點害死藤原警官吧?!?
琉璃川推斷失誤,以至于兩人在沒有太好的準備下直面村夫浩二。
這個于生死場上廝殺出來的男人有恐怖的搏殺技巧。
今天差點點就直接扭斷了藤原的脖子。
女孩沒說話,長睫毛下的眼瞼也有點濕漉漉的。
‘畢竟還是小女生嘛?!?
八云沒吭聲,想了想,抽出了女孩白天寫信的白紙跟毛筆。
是常見的無眼界羊毫筆,這種筆彈性低、蓄墨足。
八云沾了點墨水,在紙上畫了只烏龜。
“你敢罵我!”
琉璃川小姐瞪大眼睛。
自己在這傷心難過,八云見月這個王八蛋居然畫了只烏龜送給自己。
這跟當面說她縮頭縮腦,不敢面對死亡恐怖有什么區別。
“不,不是的。”
八云急了,這小姑娘生氣的感覺好像下一秒腳丫子就會踹到自己臉上。
“這是德川家康啊。”
八云舉起信紙,有些鄭重的放到女孩手上。
“德川家康?”
琉璃川小姐收回踩到矮腳桌上的腳。
“對的,就是江戶幕府第一代征夷大將軍德川家康。”
八云瞥了一眼小姑娘的腳。
對方剛剛洗干凈身體。
小腳白皙圣潔,豆蔻一般的腳趾透著粉嫩。
對于某些人來說大概是食用級別的,但是八云并沒有興趣。
“德川家康雖然被人稱為烏龜,但是只有他最后成功奪取了天下?!?
琉璃川小姐大概有著狐貍一般的狡詐,但卻有著烏龜一樣怕死的特性。
“杜鵑杜鵑,它若不鳴,如何待之?怕死跟穩健并不是你的缺點,你們只是這次準備不足罷了。”
對于琉璃川來說,今天大概是極受打擊的一天。
推斷失誤不說,還差點害朋友丟掉了性命。
女孩不說話,她趴在桌子上揉了揉那只烏龜。
“你想泡我?”
女孩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八云臉上的表情僵住。
在這種情況下說這句話,就像在吃拉面的時候向侍應生要了一把西餐刀一樣奇怪。
八云看了對方一眼。
小臉清雅,長相秀氣漂亮。
“為什么這么說?”八云揉了揉耳朵。
“趁著女孩子心情不好,耐心安慰,你說你不是在泡我,你信么?”
其實并不是這樣,只是覺得晚上出手有點重了而已。
琉璃川再怎么說也算自己半個救命恩人。
八云不吭聲了,這個問題怎么看都不好回答。
他盯著桌子上那只烏龜把嘴巴閉緊,像是怕對方再說出什么語出驚人的事情。
燈火在安逸中沉淪。
琉璃川看著男生沉默的樣子突然勾了勾唇角。
“喜歡本小姐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
她忽然又恢復那股傲嬌中又帶著點嘚瑟的表情。
拿起那只黑色的小烏龜。
“來人啊。”
小姑娘漂亮的眉眼上挑。
“再給本將軍說說杜鵑鳥不鳴的故事?!?
在日本,有一則廣為流傳的戰國小故事。
是描述戰國三杰對于杜鵑鳥不鳴的三種解決辦法。
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認為‘杜鵑不鳴,殺之,自代其鳴?!?
描述出他的果敢霸氣。
豐成秀吉,‘猴子’,認為杜鵑不鳴,誘之,哄騙其鳴。
凸顯了他的聰明務實。
而那位征夷大將軍,最后開啟了幕府時代的德川家康就比較耐人尋味了。
“主公只待杜鵑鳥鳴,看似無趣,實為隱忍,豪取天下的偉業必定掌中在握?!?
八云像是古代拍馬屁的家臣一樣,小姑娘得意的點點腦袋。
“不錯?!?
幕府大將軍很滿意。
“待本將軍奪取天下,必定賞你一個小姓奧番的職銜?!?
小姓奧番?
沒記錯那不是24小時貼身更衣侍衛么?
八云臉色一黑。
這么摳門,難怪沒人看好他。
兩人聊天打屁。
在鏡餅消磨的差不多的時候。
“后面怎么辦?”
生活還是得向前看。
兩人在這商量著怎么奪取天下。
但實際上就是一個丟槍倒霉蛋跟還處在警方嫌疑人中間的便利店店長。
“你那邊我會跟你一起見刑事組的。”
八云的嫌疑很輕,琉璃川現在是這么認為的。
正常流程上來說他還得進局子里接受調查兩天,但是有自己一切就會好很多。
“那你呢?”
八云看向丟了朋友配槍的倒霉蛋。
丟槍這種事,輕則被警隊問責,重則坐牢。
具體則看這支槍支引起了什么后果。
“查案?!?
女孩趴在桌子上,給那只烏龜披了一件雨衣。
“源氏重工的案子要查,村夫浩二也要抓?!?
“等我逮住他,打碎他的狗腦袋!”
怨念很深啊,八云下意識的喝了口水。
“我跟你們一起?”
八云突然這么說。
“你摻和進來干嘛?”
琉璃川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你不是好奇他為什么沒殺了我么?”
八云看向窗外。
所有過程中,浮尸遍地的加工廠為什么只有他活了下來。
這一直是個問題。
“他本來是想讓我活下來,然后讓源氏的人把我撿回去的?!?
太過干凈反而顯得有問題。
八云給自己編了一個因為假鈔技術太好,所以村夫打算讓他留在源氏做內應的故事。
“那你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小姑娘突然立了起來。
她看了看四周明亮的房間,好像依舊沒有安全感。
村夫浩二還活著。
并且八云并沒有按照他的要求跟源氏的人回去。
四周好像會鉆出怪物的籠子。
“對啊,所以我們最好一起行動,一起抓住他們。”
八云微笑,覺得這大概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嘖。”
琉璃川輕輕咂嘴,也不知道信沒信八云的鬼話。
她聽著窗外雨滴啪啪啪,抬了抬眼皮看了八云一眼。
“真不是想泡我?”
先是安慰她,緊接著又要跟她一起去查案。
八云搖搖腦袋。
“一點眼光都沒?!?
女孩撇嘴,秀氣的臉蛋格外漂亮。
關于這個女生,旅館的婆婆說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阿婆昨天早上五點起。
當時天空一片寂白,遙遠的高尾山上落著雨花。
姑娘深一腳淺一腳的拉著木頭拼湊的擔架。
她的身后是昏迷不醒的八云。
她到底是怎么一個人把自己從山上拖下來的呢?
八云有點好奇。
好奇到她睡著的時候,眉眼蹙起來的片刻,他想伸手去揉開那攢在一起的眉心。
“等等?!?
八云的伸向眉心的手指停住了。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先把她弄哭了?!?
八云看著玻璃窗中的自己。
“接著又把她哄好。”
八云看了看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的琉璃川。
“這算什么行為?”
在這個瞬間,八云對自己是不是好人這件事。
產生了一瞬間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