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墨濤如噬天巨獸翻涌，陳九玄的脊背緊貼浮木，咸澀海水滲入后頸咒印的裂口，灼痛中泛起丹霞峰獨有的鶴涎香——這氣味如附骨之疽，卻成了反向定位的蛛絲。他五指摳進浮木焦痕，這是被雷火灼燒過的鐵樺木，唯有北海深淵才生長此等靈材。
“東北...咳...三十里...”姜璃泡腫的手指在海面畫出星圖，冰晶軌跡剛成形就被浪頭打碎。她腹部的朱雀卵完全玉化，裂紋中探出的金色絨毛正吞噬玄冥重水，每根絨毛末端都綴著微型漩渦。陳九玄想起藥宗靈獸園的吞天鼠——那妖獸尾尖亦有相似旋渦，曾將三名飼靈弟子吸成干尸。
風暴眼突然寂靜如墳，十二盞幽冥燈浮出水面。燈芯燃燒的修士元嬰面目扭曲，青白火焰中浮現丹霞峰劍陣的推演軌跡。陳九玄認出其中三道劍路正是三日前襲殺自己的招式，劍痕角度分毫不差。他拽著姜璃沉入海底，濁氣漩渦形成的真空球內壁浮現丹紋——此術改良自《青冥丹鑒》“歸墟篇“，特意保留在地火窟浸泡十年的丹毒為燃料，心脈處最精純的一縷毒息正泛起靛藍幽光。
海底沉船的桅桿掛滿發光藤壺，三具青銅鼎吞吐的暗流裹挾藥渣。鼎耳鎖鏈延伸向深淵，末端玄龜殼烙著大周水師龍紋，龜甲縫隙卡著半枚玉簡。陳九玄指尖觸及玉簡的剎那，識海涌入破碎畫面：十五年前月夜，藥宗長老將青銅鼎沉入海底，鼎中青灰傾瀉時，整片海域的靈魚瞬間石化，魚眼中凝著驚恐的銀芒。
“四海為爐...咳咳...”姜璃的傳音被暗流攪碎，南明離火照亮艙室內堆積的孩童骸骨。鐵籠鎖頭刻著“天啟十七年三月初七”，正是劍冢開放前夜——陳九玄突然想起那日地火窟熔爐里傳出的哭喊，執事解釋是“新炭爆裂聲”，此刻想來，分明是活祭的哀鳴。
追兵的元嬰燈墜入海中，青白火焰觸及青灰的剎那，化作三百道劍氣橫掃海底。陳九玄翻腕震碎龜息丹，爆發的毒霧與青灰混合成漆黑屏障。這手法源自藥宗丹房處理廢丹的“混毒術”，他將解藥換成了濁氣。屏障外傳來腐蝕聲，三條劍魚剛觸黑霧便化作白骨——正是血煞宗腐骨毒的特性，魚骨上殘留的編號顯示出自璇璣島第三養殖場。
趁亂游向底艙時，銹蝕鐵門上的劍痕令他瞳孔驟縮。這是劍冢無名碑記載的“破軍式”，去年清掃時他曾用樹枝模仿九千次，連樹皮剝落的弧度都與劍痕吻合。斬劫劍補全殘缺劍意的剎那，門內噴涌的腥風中混著龍涎香——這氣味他在璇璣島黑市嗅到過，當時兜售龜息丹的獨眼老者，袖口沾著同樣味道，指甲縫里嵌著人丹殘渣。
整艙墻壁嵌滿修士金丹，二十八星宿陣暗合周天運轉。陣眼玉棺中的少女面容與姜璃別無二致，掌心的青銅鑰匙與斬劫劍共鳴如泣。陳九玄注意到她耳垂缺失——這特征與守墓人刺青記載的“天缺者”完全吻合，《青冥丹鑒》末頁朱砂批注“見之必誅”的異數，此刻正在棺中微笑。
“往北三百里...量劫...”玉棺少女突然睜眼，聲線與小蕓預言重疊。陳九玄的劍鋒剛觸及棺蓋，沉船突然劇震。十二尊金甲傀儡破土而出，拘魂索泛著的青冥火中浮動著丹霞峰外門弟子殘魂——最外側那道魂魄的佩劍上，還刻著陳九玄當年親手雕刻的“平安”二字，那是他送給雜役房老吳的臨別贈禮。
姜璃嘔出帶火的黑血，朱雀卵裂紋迸發的金光穿透艙壁。濁氣觸到金光的瞬間，虛空凝成的丹爐虛影中翻滾著無數元嬰，最上層的面容與陸驚鴻有七分相似。陳九玄突然明悟：這些竟是藥宗為內門弟子準備的“替命元嬰”，用外門弟子魂魄煉制的保命傀儡！每個元嬰頭頂都插著青銅釘，釘帽刻著各峰首座的私印。
“收陣！”陸驚鴻的厲喝引動海底音爆。金甲傀儡的拘魂索結成藥宗護山大陣，陣眼處浮現青銅巨鼎虛影。陳九玄福至心靈，斬劫劍插入星宿陣天樞位。三百顆金丹同時爆裂產生的靈氣潮，將青灰卷成通天水龍卷——這手法他在清洗丹爐時用過千百次，此刻規模放大了萬倍。爆裂的金丹碎片在龍卷中重組，竟形成初代劍主斬劫時的虛影，那道虛影的佩劍缺口正與沉船玉棺中的斷劍吻合。
風暴眼中降下九霄雷火，朱雀破殼的清鳴震碎百里浪濤。幼雀金瞳掃過海面，玄冥重水逆流成瀑，在空中凝成三十三重天階虛影。陳九玄體內三十六濁氣漩渦逆向旋轉，經脈玉化的劇痛中，皮膚浮現與皇陵逆鱗相同的血晶紋。他忽然參透藥宗祖師批注的深意：“石脈為劫，玉脈為舟，渡無量量劫...”每個字都在玉化經脈上顯現，如同先天道紋。
陸驚鴻的驚鴻劍劈開水面時，陳九玄抱著姜璃躍入水龍卷。罡風撕碎衣袍的剎那，后頸追蹤咒印突然灼亮——雙向感應的畫面中，丹霞峰密室的陸驚鴻正將青玉劍穗插入執法堂首座的天靈蓋。那位裁定他石脈的長老右手缺失三指，斷口處纏繞的藥宗禁地鎖鏈正在吞噬其精血，鎖鏈另一端赫然連接著青銅巨鼎！
意識模糊之際，十二艘幽靈船破霧而來。為首船頭的素衣女子抬手平息風暴，其容貌與玉棺少女完全重合。她腰間青銅鑰匙的紋路突然活過來般游動，與陳九玄懷中的鑰匙拼合成完整星圖。當女子指尖星芒點在朱雀額間時，陳九玄的玉化經脈開始逆向生長，新生脈路中流淌的竟是最初吞服的青灰——那些青灰在血管里凝成微型丹爐，每個爐口都噴吐著濁氣劍意。
“藥宗以四海為爐...”女子的嘆息混著海風，袖中飛出的星砂在空中凝成《青冥丹鑒》全卷，“你這涅道之體，才是真正的九轉金丹。”陳九玄最后的意識停留在經卷末尾：泛黃的紙頁上畫著他此刻經脈重生的景象，題跋處赫然是初代劍主與藥宗祖師并肩而立的畫像，二人手中各執半塊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