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無咎蜷縮在礦洞的陰影里，指尖死死扣住巖壁上滲出的血珠。

那些血珠是活的。

它們像蛆蟲般扭動著鉆入他的指甲縫，又順著血管一路爬向心臟，最后化作一縷灼燒肺腑的熱流——這是“血髓蠱”的幼蟲，幽冥教圈養礦奴的毒辣手段。凡人血肉為蠱皿，十年采礦，蠱蟲吸干精血之日，便是礦奴化為干尸之時。

“第七萬三千九百四十一滴……”他舔了舔開裂的嘴唇，喉結滾動著咽下腥甜的血氣。每吞噬一滴血髓，體內那枚殘缺的蠱種便跳動一次，像瀕死的毒蛇啃咬臟腑。

這是厲無咎活著的唯一意義。

洞外突然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丙七六號！滾出來！”監工的長鞭抽碎巖壁，碎石飛濺中，厲無咎瞥見對方腰間晃動的青銅鈴鐺——幽冥教“尸傀蠱”的控魂器。三日前，隔壁礦洞的老吳頭就是被這鈴聲催成了瘋狗，活生生咬斷了自己的喉管。

他垂頭跪伏在地，后頸恰到好處地顫抖著，右手卻悄然按向腳踝處的骨刃。那刃是從一具幼童尸骸上掰下的肋骨磨成，浸過他自己調配的腐心草汁液，只需劃破油皮，三息內便能讓人渾身潰爛。

“算你走運。”監工的皮靴碾過他手背，“教中大人要挑個試蠱的牲口。”

厲無咎瞳孔微縮。試蠱房的血腥味，他在三百步外都能聞見。上月被拖走的礦奴回來時只剩半張人皮，上面綴滿會哭嚎的眼球。但此刻，他嗅到的是另一種味道——監工靴底沾著朱砂與龍涎香，那是天機閣特供的驅邪香料。

“狗咬狗么……”他任由對方拖拽著自己走向礦洞深處，舌尖頂住上顎壓下一聲冷笑。幽冥教與天機閣明面上勢同水火，暗地里卻交易礦脈，這事他早在半年前就摸清了。

試蠱房內，青玉案上擺著三只陶罐。

黑袍蠱師掀開第一只罐蓋，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甲蟲涌出，在案幾上拼出“蝕骨”二字。“蝕骨蠱，飲血認主后可啃噬金石，但每月需喂食飼主三根指骨。”

第二只罐中爬出一條透明蠕蟲，所過之處冰霜凝結。“寒髓蠱，能凍住傷口保你不死，代價是減壽十年。”

第三只罐子空空如也。

“至于這個……”蠱師指尖彈出一點磷火，“噬心蠱，能讓你聽懂蠱語，但每日需生吞一顆活人心臟。”

厲無咎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冰冷的地磚。他知道這是幽冥教慣用的伎倆——看似給予選擇，實則無論選哪種都是死路。但他更清楚，真正的生機在別處：蠱師袖口沾著一抹胭脂色，那是古巫遺族“血祭符”的痕跡，說明今日試蠱實為某種禁術的前奏。

“小人選第三……”他猛地抬頭，露出礦奴特有的麻木眼神，“但求大人賜一頓飽飯。”

蠱師嗤笑著踢翻陶罐。

當夜子時，厲無咎蜷縮在尸坑旁，喉管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噬心蠱在胸腔內瘋狂扭動，逼迫他撲向不遠處昏睡的監工。但更令他痛苦的，是耳中不斷炸響的蠱蟲嘶鳴：

“血……西側礦脈第三岔道……血髓母蠱今夜產卵……”

他一口咬穿自己的手腕。

鮮血噴濺中，厲無咎咧開染紅的牙齒。母蠱產卵時防御最弱，而西側礦道深處，埋著他用三百具尸體培育的腐心草——那是能誘使蠱蟲自相殘殺的毒引。

“該換獵場了。”他舔舐著腕間傷口，月光將影子拉成扭曲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