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說來就話長啦......”喝了一口這家店新出的苦瓜飲品,被苦得皺眉蹙眼的梁卿塵拿起梁鋒推過來的那杯奶茶。非得吊足人胃口,才舍得和墨煙徐徐道來。
自梁鋒和顧泠分手之后,不知是哪個好事者將此事在顧泠的專業里傳的沸沸揚揚的,一時之間,論壇上高樓四起。
本來,這件事最多只是別人私底下的情感糾紛,一般來講是不會掀起那么大的波濤的。但是偏偏顧氏兄妹的存在太特殊了。作為魯班術的傳人,妥妥的靈師,卻是報的卻不是靈師學院,反而是浮梁大學中提供給普通人學習的正常專業的學院。
浮梁學院和那所神秘的只招收靈師的東鄉大學不同,但畢竟仍是招收靈師的學校。在資源分配上,浮梁大學則更像是作為靈師和靈師的預備役而存在的學校。
所以雖然普通人一樣能夠完成學業,衣食住行也和靈師大差不差,但不說那一片在普通學生地圖上標黑的禁止進入的區域,就單單論成為靈師之后能認識的人物據說就是普通學生可能一輩子都難以有交集的大人物和大勢力這一點,就足以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們充滿吸引力。
畢竟,小說里被神秘老人賞識而后一飛沖天的劇情經久不衰,就算不是那個幸運兒,成為靈師后的在整個學校里實現自己理想抱負的渠道也會驟然拓寬。
不然,也不會轉成靈師的普通人都會在一周內遞交申請轉到靈師學院去了。
再加上,魯班術作為師徒相傳的術法,報考浮梁大學的比例本來就相對較少。到目前,學校里就算是包括安保科,居然也只有顧師兄妹是魯班術的。
所以作為這屆新生,在還未來到學校之前,在論壇上就已經是腥風血雨。什么“學院老師親自拜訪仍不改其意向”,什么“魯班術的密辛”之類的話題已經屠過一遍論壇。
是因為顧氏兄妹本人過于正常的低調行事,讓人覺得可能他們認知里自己就不是靈師所以才沒選擇靈師學院,熱度才稍稍下降。
誰知來了這件事橫插一腳,熱度夾雜著各種關于魯班術的陰謀論再次回升。
這讓顧杰淵每每看著這些打量自己的目光,都硬生生地克制住自己直接拿著魯班尺給對方一下的沖動,和梁卿塵吐槽自己像是什么廢墟塌成地府的網紅一樣。
而在這次鋪天蓋地的討論當中,有個人卻默默地自以為掌握了全部的真相——墨家藍帆。
冷靜,別多想,不是墨煙那個“墨家”,是喊著“兼愛非攻”把公輸魯班敗于城下的那個墨子的墨家。
作為墨家的一份子,藍帆選擇來浮梁大學的原因只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傀儡術的技藝,希望在浮梁大學的圖書館里可以博采眾家之長。所以還沒來學校,就看到很多論壇上發表的“墨家和魯班術不合才把人打壓到土木專業”的此類言論置若罔聞。
那時的藍帆也沒想到,兩人的第一次接觸會那么快就到來。迎新會上,身著一襲白色衣裙的顧泠在臺上那首獨唱,仿若是傀儡流動的靈力線路,讓藍帆聽到了比傀儡拼裝的“咔噠”聲更加吸引人的聲音。這個節目也成為了那天晚上藍帆唯一仰頭看完全程的節目。
自那以后,自閉的藍帆突然開始打開自己宿舍的門,開始嘗試自己打飯,去超市買東西,甚至是去看看廣場上的音樂社團“擺攤”的人里有沒有那個躍躍欲試的身影。
每次顧泠出現,藍帆都難以克制自己的眼睛往那處熱烈的生命靠近。不論何時,顧泠總像是人群中心,她像傀儡的靈核一樣閃閃發光,透過藍帆難以理解的回路,串起周圍一個個節點。于是原本有些死寂的人群似乎都活躍了起來,自由、奔放,那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生命。
不知是不是從小到大都在和傀儡接觸,藍帆總是被墨家的長輩們說沒點生氣,所以做出來的傀儡總缺少一種靈動感。而顧泠與自己,似乎差別就像是猶如生靈與傀儡一般巨大。對此,藍帆總是有些羨慕的。他總是猜測顧泠的機關是怎么樣的,是不是會比自己的傀儡也靈動不少。就像自己爺爺說的那樣,充滿生命力。
越在意,便會越靠近。越是靠近,藍帆越覺得顧泠是一個神奇的人。所以發現自己心意之時,一切似乎是順理成章的。
“畢竟誰會不喜歡太陽呢?”知曉自己的心意的藍帆將剛剛上好漆墨的傀儡擺在宿舍的陽臺上,正午的陽光氤氳出的墨香如酒一般讓人上頭。
其實藍帆的宿舍的采光并不好。因為他自己的原因,當時向學校申請了自己一間宿舍,多虧了家中長輩,倒也是有驚無險地要下來了。只是宿舍總歸還是是兩人間,預留下的空宿舍多多少少都有些問題。分給藍帆這間,便是采光不太好,每日只有這短短的一點時間有陽光路過自己的陽臺。
暈乎乎的藍帆就這么席地而坐,似睡非醒。他并不奢求擁抱太陽,但是陽光輻射的溫暖能夠偶爾光顧自己這么一介呆人,也就足夠了。
所以知道顧泠分手還被“白箭會”做出懲罰之時,藍帆有些呆愣。他機械性地繼續擺弄著手上正在雕琢的傀儡,有些無法想象那樣一個耀眼的人會不會因此落淚。在不知道第幾次自己的手被銼刀挫傷后,藍帆急切地要給自己一個宣泄口。
不安地啃咬著自己的指尖,盯著被自己的血暈染的木質,藍帆冷的有些發抖。此刻他的腦子一團漿糊,急需一個宣泄口,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緒,滿室形態各異的傀儡無風自動,幾幅人形傀儡口齒處齒輪嚙合,似乎正準備吐露些什么。
“而后?而后就找到我們面前啦。”梁卿塵面對墨煙的質疑直接給出了答案,“怎么知道的?那當然是因為我的好朋友啦!”
卻原來,當天情緒不穩定的藍帆就這么“從天而降”到兩人面前時,梁卿塵直接將梁鋒護在身后,就生怕這小子出了點啥事還要自己費勁巴力去做解釋。
可藍帆倒是目標直接,狠瞪了一眼“躲”在梁卿塵身后的梁鋒,直言:“和我打一架,懦夫!”
藍帆這號人物,梁鋒不知,但是對于經常混跡論壇的梁卿塵來說可是并不陌生。藍帆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暗戀,大概除了藍帆和顧泠這兩位神經大條的當事人之外,無人不知。偏偏藍帆性子孤僻,身邊也沒什么好友,于是更給這段感情添上了幾抹神秘的色彩。什么暗處默默守護的癡情男二,什么覬覦別人感情的小三,甚至還有直接開寫同人文的,可以說是亂成一鍋粥了。
所以藍帆這么一來,梁卿塵就明了。秉持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梁卿塵先是否決了兩人現場打斗的提議,畢竟那樣的結局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白箭會”一會再給藍帆一個警告,那顧泠作為一個女生的名聲是徹底可以不用要了。
不過,浮梁大學還是給這些精力過剩的“危險分子”們開通了一個發泄精力的通道——“霄斗場”。
霄斗場是由校方管轄的一處專門針對靈師的校園蛇蛇設施,地點就位于位于安保科和白箭會共用的辦公樓——弘德樓的地下區域。霄斗場由代表校方的的安保科帶領白箭會成員進行管理。其建立的目的就是為了給這些成為靈師的大學生們一個互相約架的地方。
靈師終究是不同于普通人,對靈力的掌控相比于普通人的涓涓細流更像是江流,一味圍堵只會增加崩于一旦的風險。故而,提供一個場地在保證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讓這些仍不會掌握自己的力量的靈師們爭斗,既是在實踐中掌握自己的力量,也是讓大家的矛盾逐漸弱化,這正是“霄斗場”設立的初衷。
只不過,啟用“霄斗場”要么需要一大筆據說是用來維護場館的使用費,要么得有“白箭會”的成員愿意將自己的使用次數勻借來。無論是哪一個方案,看起來都不可行。
兩人根本不認識“白箭會”這一事不提,另一個方案的付費可不是錢幣,而是由靈氣聚積而成的的靈核。每次的費用倒也合理,就是花生米大小的靈核就行,材質一概不論。畢竟靈氣聚積的喜好至今未被摸透,所以各種礦產都有可能有靈氣聚集,所以校方也沒多做要求。
但是現在別說最高材質的玉石拿不出手,就連河邊鵝卵石材質的靈核都沒有。梁鋒一介天生地養的妖修沒有合理,作為墨家出身甚至還是主動找麻煩的藍帆居然也沒準備!
什么叫全部都拿去做傀儡了!不是時候不對,梁卿塵都想昭告天下讓大家評評理,這什么貴公子出門啊!很多時候梁卿塵總懷疑這個世界已經顛成了自己不知道的樣子,不是怕兩個人真的腦子一熱隨便找個地方開干,最后殃及到自己也要去做解釋,還是自己幫他們一把吧。嘆著氣,無視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兩人,梁卿塵拿起通訊器打電話搖人。
不多時,一身休閑運動裝的男子就落在幾人不遠處的屋檐下,蹲坐著和梁卿塵打招呼。來人名喚白柯,是體修主家的幺子,從小到大胡鬧的事不少。只一件,作為體修卻是拎著桿煙斗四處跑,還把那柄煙斗作為自己的武器,就足以讓眾多圍觀者反復討論。
現如今到了浮梁大學,家里人為了讓他性子收斂些,把他塞進了“白箭會”的預備役里去,想著多多少少能夠規整一下。只不過看起來收效甚微,就連黑袍都被他改編成黑色的襯裙,一輪到他出勤,就在腰間系上一皮質腰帶,毫無自覺地把辛苦練出的腰和胸勾勒出來。
“不過這次也多虧了他,才讓這件事情完美解決。就是這位爺剛剛和人家打完架,一下子變成失去理想的咸魚。所以我就過來找你,讓你給他打打激素重拾一下人生的理想嗎?”夸著白柯損著梁鋒,梁卿塵自覺對于白柯圓滿解決這件事十分滿意,與有榮焉,就是不知道這小子之后又會提什么要求。
正沉思著,就聽見墨煙略有些無可奈何的聲音傳來。
“當我這里是什么,廢物利用回收站嗎?說吧,想看什么。”
看著繁復的牌背,一直安靜著的梁鋒突然開口,搶過梁卿塵的話頭語氣迷茫道:“我......我就想看看接我下來的路怎么走?”
在被自己的暗示困住的這幾年,梁鋒一直覺得自己就是普通人,最大的心愿就是畢業之后去開家花店,就連這所大學都是顧泠當時和她提過一嘴之后,他留了個心眼報上的。他的一舉一動,最后的落腳點都是世俗意義的“正常人”,而非他自己。而顧泠曾經熱烈地點燃過他的生命,現在這把火也必須被熄滅。
一時之間,那個5歲的孩童一下子被時間扔進現實的漩渦,在沉湎于妹妹之外,他也要學會自己去尋找自己的現實。正因為答應了,他已經答應了......
“那就用卡爾米克牌陣來看看吧?作為圍繞著‘因果輪回’與‘使命’而設計的牌陣,應該挺適合你現在的狀態的。”
“好!”
所謂卡爾米克牌陣,就是通過問卜者抽到的七張牌,以解讀問卜者的人生課題。隨著牌面一一翻開,墨煙的眼神也逐漸清晰。
從宿命圣杯八逆位的拒絕離開,到最后坦然學會星幣七的成熟思量,梁鋒以圣杯三的歡聚和重聚,路過了權杖七逆位的滋味內耗和教皇牌接受世事紛繁復雜和生命自會找到出路的信念,知曉了自己將要去往星幣四逆位的慷慨和自由,并在途中完成寶劍十的自我放逐和蛻變。
墨煙很難評價這該是怎樣的一生,在不斷地寬容中接納世界的不完美和自己的弱小,卻在最后得到了穩定的豐盛。而除了那張教皇牌之外再沒一張大牌,這本身也說明了梁鋒命運在此刻出了課題,還沒下成任何定論。
于是她只能轉頭直視著梁鋒指著一張張牌,告訴他代表的含義,在最后的總結語卻也只能是告訴如此急切的梁鋒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
“空白的畫卷不應該去看參考答案,沒有誰該被命運裹挾左右,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