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半個月的時間匆匆流逝。
在這段時間里,葉家父子的車隊也離開了郯城。
與淮揚商隊離開時的恢弘陣仗相比,他們寥寥數人的隊伍顯得格外寒酸。
混在望月樓前絡繹不絕的車馬人流中,轉瞬即逝,無人留意。
小璃最終也沒有離開郯城。
在葉家父子離去不久后,她雖然搬離了望月樓,但仍然活躍在郯城之中。
按照之前所說的那樣,她經營起了自己的食肆,還算有聲有色。
在這期間,他更是數次拜訪望月樓,不為其他,只是試圖挖凌軒的墻角。
不過,即便對方開出的報酬豐厚,條件優渥,凌軒依舊選擇了婉言謝絕。
并非他對這些條件毫無觸動。
凌軒原以為自己與欽天監再無瓜葛,早已萌生去意,打算遠走高飛。
然而,一封匿名匯來的銀票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
欽天監依舊準時將活動經費送至他的手中,這筆款項應是白玄霄親自劃撥。
顯然,在對方眼中,他仍是可用之人,甚至完全無視他與雷岳峙等人之間的矛盾。
凌軒只能先不置可否,繼續按照原計劃執行任務。
忙忙碌碌又一天。
轉眼夜幕深沉,郯城已然進入宵禁時刻。
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巡邏的官差手持燈籠,腳步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響。
按照往常的慣例,望月樓此時也該閉門謝客。
然而今夜卻顯得格外不同,望月樓依舊燈火通明。
這一切,只為了迎接一個人的到來。
凌軒與胡管事并肩站在望月樓門前,他們身后是一群丫鬟舞女,眾人都在耐心地等待著。
兩人之間的氣氛輕松隨意,時不時聊上兩句。
胡管事目眺遠方,遺憾道:“本來掌柜的也要來的,但她說身體抱恙,只能繼續臥床休息了。”
凌軒聞言,想起自己初來望月樓時,未曾見到掌柜的原因也是因為“告病”。
但結合白青霄展露的修士手段,凌軒不禁疑惑其中緣由,何時仙師也會生病了?
他只能試探道:“我上次見她時,她的氣色似乎很好,莫非是受了風寒?”
胡管事搖了搖頭,語氣中透出些許無奈:“我也不是太清楚,老毛病了,具體如何,我們這些下人也不敢多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隨意聊著,話題從掌柜的身體狀況到夫子的喜好,氣氛倒也算輕松。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車輪聲和馬蹄聲。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支簡樸的車隊緩緩駛來。
天之木鐸果然不負大儒之名,他的到來沒有半點奢華之氣。
十來位弟子與之隨行,他們乘坐的并非華麗的馬車,而是幾輛敞開式的柞木馬車。
每輛馬車上僅有一柄傘蓋遮擋雨露,除此之外別無裝飾,樸素得令人難以置信。
這樣的場景,在如今這個崇尚浮華的時代,實在少見。
車隊離得近了,凌軒的目光落在車隊中的一位明顯的老者身上。
那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身著一襲青布長衫,雖無華貴裝飾,卻自有一股儒雅之氣撲面而來。
凌軒略感疑惑,低聲向胡管事問道:“我記得夫子曾先后官拜廷尉,奉常,掌管宗廟禮儀,位列九卿之首,地位尊崇,為何今日未見他身著官服?”
“公子有所不知,”胡管事聞言,解釋道,“夫子早已告老還鄉,辭去了朝廷的一切職務,如今他專心于講學授業,踐行‘有教無類’的理念,不再過問官場之事。”
“原來如此,夫子果然高風亮節,令人欽佩。”
兩人說話間,車隊已緩緩停在望月樓前。
凌軒與胡管事連忙整理衣冠,快步上前。
凌軒并不懼應對這種場合,但術業有專攻,尤其面對的是天之木鐸這等人物。
他只是簡單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便稍稍退后半步,將主要的迎來送往都交給了更為老練的胡管事。
畢竟,在這種禮儀繁復,言辭講究的場合中,胡管事顯然比他更加游刃有余。
兩撥人互相行了一禮后,胡管事溫婉而恭敬:“夫子遠道而來,能得您光臨望月樓,實在是我們的福分,雖不敢妄稱款待,但也愿竭盡全力,以表敬意。”
夫子聞言,謙遜回應:“我不過是一介布衣,能得如此厚待,已是受之有愧。”
胡管事展顏一笑,側身伸手示意,請夫子一行人入內,同時吩咐下人照料馬匹。
剛踏入門檻,一群歌姬舞女款款迎上,輕紗飄揚,琴瑟悠揚,為這初見增添了幾分雅致。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夫子的弟子們慌亂不已,有的低頭避開目光,有的面露窘迫。
唯有站在夫子身旁的幾位高徒依然神色如常,不露半點異樣。
“我等雖讀圣賢之書,倒也不必因此避諱人之常情,”夫子察覺到了眾人的局促,淡然一笑,“歌舞升平,向來世人所好,聲色犬馬,不過情愛歡娛,只要不沉溺其中,便不失本心。”
胡管事聽罷略帶羞赧,連忙躬身道歉:“夫子教訓的是,是我唐突了,這些俗物玷污了您的清雅風骨,實在不該。”
“言重了,”夫子臉上并無半點責怪之意,反倒露出一抹寬慰的笑容:“禮樂之邦,歌舞本是雅事。”
胡管事松了口氣,親自引路:“夫子寬宏大量,令晚輩慚愧,各位請隨我來吧,雅間已經備好。”
隨著胡管事抬步,眾人紛紛跟上。
唯有那些胭脂俗粉,識趣的留在了原地。
凌軒從她們身邊經過,還能聽到小聲的抱怨。
穿過雕梁畫棟的前堂,沿著樓梯一路拾級而上。
任憑樓內今日裝潢的如何奢華,夫子的步伐穩健如初,目光平靜地掃過四周,對眼前的奢華景象毫無波瀾。
凌軒快走了幾步,與他對視了一眼,恍惚走神間,他好像看見了其瞳孔中倒映著世間的繁華,卻又超然于外。
對方也注視到了凌軒,凌軒不動聲色的回過頭,放緩了步子,跟隨在隊伍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