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月樓里這樣走了一圈,便已是申時。
再有一個時辰,就是葉老爺宴請縣令的重要晚宴了。
果然,當(dāng)凌軒回到后廚時,胖二廚手中拽著單子連忙快步迎上前來:“主廚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我不在時,可有遇到什么麻煩?”凌軒接過單子隨意的看了一眼,見上面列著密密麻麻的各色菜品。
“回主廚的話,散客的訂單都是些尋常菜式,我們已經(jīng)處理妥當(dāng)了,只是葉公子方才差人來添了幾道菜,小的已經(jīng)全部記在單子上了?!?
“是嗎?”凌軒聞言,再次低頭查看了一番手中的菜名,見都是些普通菜式,便不甚在意,“好,我知道了,人都到齊了嗎?該開工了,若是縣令大人到了菜還沒備好,那可就失禮了?!?
“就等您一聲令下,主廚大人。”
凌軒當(dāng)即有條不紊地將菜式分派下去,后廚頓時忙碌起來。
他拉住正要離開的胖二廚:“樓里可還有什么名貴食材?我與胡管事商議,想以一道羹湯作為今晚宴席的主菜,彰顯我望月樓的實力?!?
“有,當(dāng)然有!”胖二廚連忙應(yīng)道,“為接待淮揚商隊,我們備足了食材,上次主廚大人也看到了,那滿滿一倉庫都是?!?
“好,你且去為我尋來五珍,分別是飛禽、走獸、山珍、海味和河鮮。”
“這……”
“怎么?可是缺了哪一種?”
“不,主廚大人,我想自然是有,”胖二廚連忙解釋,“只是小的愚鈍,不知主廚指的是哪五珍?!?
凌軒暗自嘆氣,有些事不說破反倒好辦。
他本想讓胖二廚隨意去倉庫挑選五樣名貴食材,自己再從中篩選,卻沒想到對方竟如此謹(jǐn)慎,反倒讓自己不得不硬著頭皮點明。
空氣沉默了片刻,凌軒終于拿定了主意:“那就飛……榛雞、駱駝?wù)?、鹿筋、魚唇和河豚吧。”
差點脫口而出的“飛龍”二字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畢竟,“龍”字可是當(dāng)今陛下的忌諱,哪怕只是無心之言,也足以引來無窮麻煩。
這里可不是小龍蝦之類帶“龍”字的俗物可以相提并論的。
所謂的“飛龍”,雖然本意是指飛禽,可一旦被人有意曲解,便極可能成為一場無妄之災(zāi)的導(dǎo)火索,只因為其名與皇家至高無上的象征同音,早已被列入禁忌之列。
稍有不慎,一句無心的話都可能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甚至意有所指地影射對皇室的不敬。
凌軒心中暗自慶幸,剛才那一瞬間的停頓救了自己,回過神來,只覺得背后滲出了一層冷汗,險些因為一時疏忽釀成大禍,若真讓旁人聽去,傳到某些耳朵里,怕是連解釋的機(jī)會都沒有,就要被扣上一頂“大不敬”的帽子。
“真是險些害了自己?!绷柢幉唤麚u了搖頭,低聲喃喃。
見胖二廚還愣在原地,凌軒隨口問道:“有問題嗎?”
“沒有,主廚大人!小的這就去準(zhǔn)備。”
不過片刻功夫,所需的珍稀食材便一一呈現(xiàn)在凌軒面前。
一只殺好的榛雞,一只肥厚的駱駝?wù)?,一只鮮活的河豚,以及發(fā)得恰到好處的鹿筋和魚唇。
趁著此刻沒有散客的單子打擾,凌軒隨手抽出一把菜刀,決定趕快將這道“鴛鴦五珍燴”所需的食材處理妥當(dāng),先上鍋燉起來。
鴛鴦五珍燴與一般的五珍燴不同之處,就在于這“鴛鴦”二字。
當(dāng)然并非真的要燉一鍋鴛鴦,而是指需要一公一母兩只鴿子。
此物倒是十分好尋,凌軒隨手喚來胖二廚:“起一鍋鴿子湯,水開之后,撇去浮沫,加入人參,黨參,太子參,蟲草花,麥冬,石斛,天麻,當(dāng)歸,枸杞和紅棗。”
一連串名詞把那胖二廚念得一愣,不過他還是連忙依言而行。
接下來,凌軒便可以處理那所謂的“五珍”了。
首先是飛龍肉,正所謂,“地上驢肉,天上龍肉?!?
這句俗語中的“龍肉”,有一種說法便是指的這榛雞。
墩子們已經(jīng)替凌軒將榛雞褪毛放血,凌軒只需要剔肉即可。
一只榛雞身上的肉其實不多,凌軒刀刃貼著骨頭,“唰唰”兩聲,胸肉應(yīng)聲而落后,這只榛雞便幾乎只剩骨架了。
若是尋常廚子做到這一步,也就到此為止了,但凌軒顯然不止于此。
只見他將榛雞翻了個面,刀鋒再起,沿著骨縫繼續(xù)深入,竟在骨髓腔中挑出一縷游絲般的骨髓。
再將榛雞翻一面,凌軒刀尖挑開關(guān)節(jié),肌腱肉便被完整抽出,骨縫間已不見半點肉屑?xì)埩簟?
隨手將比被啃過的還干凈的骨頭棄置一邊,凌軒全然無視周圍投來的驚詫目光,轉(zhuǎn)而開始處理駱駝?wù)啤?
還未觸碰到食材,一股濃烈的腥臭味便撲面而來,熏得凌軒幾欲作嘔。
他強(qiáng)忍著不適,用火鉗夾起駱駝?wù)圃诨鹕狭敲?,誰知這一燒,那股惡臭反而更加濃郁了。
凌軒實在想不通,為何會有人鐘愛熊掌,駱駝?wù)七@等腥臊之物。
“你來處理,”他實在受不了這味道,隨手將火鉗遞給路過的墩子,“把毛燎干凈,刮凈表皮,再仔細(xì)洗凈給我?!?
語罷,凌軒連忙離開了此處,轉(zhuǎn)而去處理鹿筋和魚唇了。
鹿筋和魚唇已經(jīng)發(fā)制好,在“千絲萬縷”的刀工加持下,這兩樣食材很快化作細(xì)如發(fā)絲的絲狀。
恰在此時,墩子也將處理好的駱駝?wù)瞥柿松蟻?,那只駱駝?wù)谱兊冒變袅嗽S多,先前的異味也不復(fù)存在。
凌軒取刀,只從掌心割下一塊最嫩的肉,今天這道菜便足夠了。
最后輪到最危險的河豚,這集劇毒與鮮美于一身的珍饈。
凌軒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剔除內(nèi)臟和外皮,去頭留尾,將雪白的魚肉與魚尾放入滾燙的蔥姜水中焯燙去腥,斷生后便撈出備用。
至此,所謂五珍便算全部準(zhǔn)備完畢。
凌軒將它們依次塞入陶罐,淋上鴿子湯后,隔水燉上,剩下的交給時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