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揚商隊抵達的日子終于到了。
望月樓不似醉仙樓那般局促,即便在準備盛大宴席時,也依舊開門迎客。
凌軒站在窗前,看著晨光中的郯城漸漸蘇醒。
街道上已有人群聚集,多是看熱鬧的和趁機兜售吃食的小商小販。
人群漸漸將街道圍得水泄不通,凌軒從樓上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見了。
他頓時沒了興趣,披上長袍,緩步下樓,準備去后廚準備。
不曾想剛走到一樓大堂,就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
“來了來了!”店小二沖進來報信,“大家快快準備,淮揚商隊進城了!”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反正自己已經(jīng)千叮萬囑過廚房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再多操心也無益,倒是外面這喧嘩聲勾起了他的興趣。
這種熱鬧可不是天天能見到的,先看熱鬧,再回后廚也不遲。
凌軒索性依靠在望月樓門口,目光投向長街盡頭,不少人也和凌軒一樣擠了過來。
只見長街盡頭,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正緩緩行進。
打頭的是數(shù)十名騎著高頭大馬的鏢師,清一色的玄色勁裝,腰間佩刀。
胡管事也急忙再次整理了一番儀容儀表,準備出門迎接,顯然不想失了禮數(shù)。
眼見胡管事從自己身邊擠過,凌軒順口向她問道:“可是萬商會館的商隊?”
那胡管事聽得聲音有些耳熟,側(cè)頭一看是凌軒,連忙回應(yīng)道:“哎呀,公子不愧是淮揚郡人,正是那青蘆鎮(zhèn)里赫赫有名的萬商會館,主持我大虞南北商路的重要勢力呢,今日他們要來我望月樓……”
胡管事滔滔不絕地說著,但凌軒已經(jīng)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隊伍最前方那個身影上。
一位須發(fā)花白的老者身披黑色皮甲,長槍斜抵肩頭,馬鞍旁懸著雕弓箭囊,腰間掛佩刀一把。
那熟悉的魁梧身形,不正是天威鏢局的孟擎川總鏢頭?
在他身后,便是車隊,一面繡著“天威”二字的大旗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凌軒嘖了一聲,又看向人群中,那些板著臉卻又假裝湊熱鬧的巡夜使也在,此場面實在過于混亂,無需思考,凌軒下意識就要轉(zhuǎn)身回避。
“主廚?您怎么了?”胡管事察覺到凌軒的異樣。
“我突然想起后廚還有些事……”
可還不等他擠出人群,孟擎川一蹬胯下駿馬,強行擠開人群停在望月樓前。
他將長槍往馬鐙上一插,斜靠在馬身上后,便翻身下馬,朝這邊大步走來。
“凌小子?!”
當這聲洪亮的聲音傳來,凌軒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他只能不斷的悄悄揮手,示意那些人群中的巡夜使不要輕舉妄動。
“好你個臭小子!醉仙樓都在等你的消息,你倒在這兒躲起來了,等等,你這身裝束,小子,闊綽了?”
胡管事見到貴客來了,急忙前來相迎,但聽兩人語氣似乎認識,她又停下了動作,靜觀其變。
凌軒也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華服,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此事說來話長?!?
在場眾人一時皆是無言,一人疑惑,一人緊張,一人不知所謂。
直到商隊最前方的兩輛馬車停了下來。
第一輛馬車上簾子掀起,葉氏父子出現(xiàn)在凌軒視線中。
葉氏父子并未見過凌軒,見自己和天威鏢局的總鏢頭并排而站,似是認識,自然是一臉疑惑。
緊接著第二輛馬車,周先生那熟悉的身影緩步而下。
周先生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走上前,雙手抓住凌軒的肩膀:“凌軒?”
“又見面了,周先生?!?
凌軒雖然語氣如常,但是一滴冷汗已經(jīng)從額頭滑下,他真的好害怕眼前這兩人說破自己的身份,也害怕那些巡夜使有所動作,他的手不自覺盤上了懷中的凝氣玉,急忙思索著對策。
孟擎川瞇起眼睛,周先生也眉頭微皺。
就在氣氛凝結(jié)到冰點時,凌軒突然朗聲大笑:“孟總鏢頭!周云章先生,多年不見,您倆風(fēng)采更勝當年?。 ?
他快步上前,不著痕跡地擋在孟擎川和周先生之間:“說來慚愧,晚輩經(jīng)商上實在沒什么天分,倒是學(xué)了不少廚藝,今日在郯城能與兩位再見,實乃幸事,今天我主廚,二位快快請進?!?
說著,凌軒又轉(zhuǎn)身朝胡管事拱手:“胡管事,這兩位是晚輩的忘年交,當年在青蘆鎮(zhèn)做生意時多蒙關(guān)照。”
凌軒這一席話,把所有人都說得一愣。
胡管事了解的最少,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臉上重新堆滿了恰到好處的笑容:“原來是公子的貴客,姑娘們,快好生伺候著?!?
他話音剛落,一群訓(xùn)練有素的侍女便輕移蓮步圍了上來。
她們溫柔地簇擁著孟擎川和周先生,纖纖玉手虛扶著手臂,將他們迎入內(nèi)堂。
衣香鬢影間,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凌軒可沒有閑情雅致管這些,他伸手薅了把頭發(fā),這場危機,總算暫時化解了。
胡管事見侍女們將孟擎川和周先生迎入內(nèi)堂,這才款步來到凌軒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公子,那邊那兩位也是您的貴客嗎?”
凌軒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葉氏父子正站在商隊前列,面露疑惑地看著這邊。
“他們不過是同行的商賈罷了,與我并無深交。”凌軒搖了搖頭。
胡管事聞言,心中了然:“原來如此,公子放心,剩下的就交給奴家安排吧?!?
凌軒微微頷首,但卻不是對胡管事的應(yīng)答,此刻局勢已經(jīng)暫時趨向平穩(wěn)了。
唯一的變數(shù),便是那些隱藏在人群中的巡夜使們,凌軒連忙通過各種動作示意他們,局勢仍在掌控中,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那些偽裝成小販或看客的巡夜使自然也察覺到了凌軒的動作,紛紛低下頭,先后退出人群,假裝專注于手中的活計。
“這戲可真難唱啊。”凌軒喃喃自語著長舒了一口氣,額頭上的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鬢角,確認一切無恙后,便轉(zhuǎn)身朝后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