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望月樓后廚。
隔得老遠(yuǎn),便聽見凌軒清亮的報菜聲:“醬爆蝦仁,三號灶!松鼠鱖魚,五號灶!動作快點!”
凌軒將念過的單子抽出夾在指間,又繼續(xù)道:“紫菜蛋花湯,兩倍蔥花!”
“咚咚咚。”
他正要把單子抽出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凌軒側(cè)頭看去,一個丫鬟站在后廚門口,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
直覺告訴凌軒,出事了。
他快速回憶著今日出過的菜品,每道菜都由他親自把關(guān),不該有問題。
淮揚(yáng)商隊也還未到,難道是有人點名要吃什么稀罕東西?
思緒電轉(zhuǎn)間,凌軒已大步走到丫鬟面前:“何事驚慌?”
“主,主廚,”丫鬟聲音發(fā)顫,“胡管事請您立刻去四樓雅間‘聽濤閣’。”
丫鬟還想解釋事情來龍去脈,凌軒卻是伸手示意不必多言。
隨即轉(zhuǎn)身喊道:“二廚,把你的活給別人,過來唱單。”
“是。”
那胖胖的二廚立即麻利的把手中的鍋一丟,凌軒的話現(xiàn)在對他來說比圣旨都好使。
凌軒來不及欣慰,隨手從旁邊刀架上抽了把菜刀:“帶路。”
那丫鬟顯然沒有料到是如此陣仗,又想勸解,又不敢上前。
在凌軒再次重復(fù)了一遍帶路后,她只能領(lǐng)著凌軒快步向望月樓方向走去。
一路上,食客們紛紛側(cè)目,對著手持菜刀的凌軒指指點點。
穿過嘈雜的前廳,登上樓梯,直到四樓。
走過兩三個房間后,丫鬟在一扇朱漆木門前停下,指了指門上“聽濤閣”的匾額,再不敢上前。
“砰!”
凌軒管它這的那的,直接一腳踹開房門。
只見偌大的圓桌旁,胡管事正不斷對一桌錦衣華服的客人鞠躬道歉。
那些人衣著華貴,看似富商,但凌軒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們,正是喬裝打扮的巡夜使,為首的正是雷岳峙。
巨大的動靜讓所有人都轉(zhuǎn)頭看向門口。
胡管事見到凌軒,如見救星般撲了過來:“公子您可算來了!”
凌軒不動聲色地側(cè)身避開她的靠近,順勢將菜刀別在腰間:“胡管事,快給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胡管事這才意識到失態(tài),連忙整了整衣襟:“各位貴客,這位就是我們望月樓的主廚,別看他年紀(jì)雖輕,但做菜卻是一絕。”
“夠了!”雷岳峙一拍桌子,怒聲打斷,“我不管他是誰,今天這猴腦我們是非吃不可!”
猴腦?什么情況?葫蘆里賣什么藥呢?
凌軒眉頭微皺,一把拉過胡管事低聲道:“猴腦我們雖然并不常用,但去集市上應(yīng)該不難買到吧?干嘛不破例做一盤,省的糾纏個沒完。”
胡管事湊近凌軒耳邊:“他們不是要普通的猴腦,是要活吃猴腦。”
活吃猴腦?這是在試探望月樓的底線?
凌軒聞言又悄悄瞥向雷岳峙,后者顯然也認(rèn)出了他來,兩人一番眼神交流,凌軒卻還是摸不著頭腦。
欽天監(jiān)又在謀劃些什么?這樣就能逼出望月樓背后的秘密?
凌軒有太多疑問,致使他也不敢貿(mào)然行動,生怕自己會壞事,只能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客官,活吃猴腦多少有違人道,不如我們……”
“你放屁!”雷岳峙猛地站起身,一把掀翻面前的茶盞,“老子在京城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今日你竟敢忤逆我!”
他身后的“隨從”們立即附和:“就是!我們老爺什么場面沒見過?”
他與欽天監(jiān)打過多次交道,深知這些巡夜使行事必有深意。
“胡管事,”凌軒壓低聲音,“你先下去,把武師都叫來,我與這些客人再談?wù)劊粽劜粩n,我摔杯為號,你們直接把他們叉出去。”
“這,這不好吧?”
“那就等著他們把這里砸個稀巴爛吧。”
胡管事聞言,立即向眾人行了一禮,匆匆退出門去。
凌軒退至門口,確認(rèn)胡管事已經(jīng)走遠(yuǎn),一把關(guān)上房門:“雷大人,現(xiàn)在可以說明來意了吧?”
雷岳峙緩緩坐下,靠在椅背上:“我們?nèi)圆磺宄P踞在此的是何種邪祟,但你方才勸阻活吃猴腦,看來你尚未被其影響心智。”
“原來雷大人是在試探凌某是否也被同化,變得殘忍嗜血?”
凌軒暗自腹誹,這些武夫行事當(dāng)真直接。
他本想抱怨幾句,但轉(zhuǎn)念一想,這些巡夜使本就不是文臣,又怎會那些彎彎繞繞?
又一番試探和確認(rèn)后,雙方都確認(rèn)了對方在程序上至少是信得過的。
凌軒快速匯報現(xiàn)狀:“我已成功混入后廚,暫未發(fā)現(xiàn)異常,掌柜的告病,至今不曾遇見。”
“我們這邊也是毫無收獲,”雷岳峙皺眉,“這望月樓表面實在干凈。”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凌軒繼續(xù)說道:“對了,能否將餛飩攤往東移些?我現(xiàn)在住在臨街的房間,若有情況,也好隨時聯(lián)絡(luò)。”
“還有一事,”雷岳峙點頭應(yīng)下的同時對凌軒說道,“白大人傳來消息,下個月我大虞天之木鐸將抵達(dá)此處,屆時我們必須護(hù)其周全。”
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
雷岳峙立即收聲,眾人立刻恢復(fù)了先前的囂張氣焰。
凌軒心領(lǐng)神會,順著話頭說道:“猴腦又苦又腥,實在算不得美味,我這有一物,比猴腦鮮美百倍。”
“哦?”雷岳峙瞇起眼睛,故意拖長聲調(diào),“什么東西能比活猴腦還鮮?”
凌軒神秘一笑:“稍后您一試便知。”
雷岳峙大手一揮:“給你一次機(jī)會,還不快去端上來!”
凌軒躬身應(yīng)下,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剛出房門,就見胡管事領(lǐng)著幾個彪形大漢守在門外,一臉緊張:“公子沒事吧?可曾受傷?”
“無妨,”凌軒擺擺手,“不過是些嘴刁的客人,我已經(jīng)安撫住了。”
胡管事松了口氣,又好奇道:“說來公子,我剛才聽見您說您有比猴腦更鮮美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凌軒湊到胡管事耳邊,“猴頭菇加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