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的一剎那，一股酒香混雜著脂粉的濁熱氣息撲面而來。

凌軒瞳孔驟縮，眼前的景象令他大跌眼鏡。

屋內，趙大人仰臥在一張榻上，身上披著件松垮的黑色官服，顯得極為隨意。

兩名妓子正圍在他身旁，一位剝好的葡萄以唇相渡；另一位背對凌軒，跪坐在趙大人身前看不清動作。

趙大人手持玉壺往嘴中傾倒美酒，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享樂無比。

凌軒將視線從趙大人身上挪開后，才發現他面前還跪著五位樂妓正在演奏。

兩位撫弄箜篌，琴弦輕顫間曲調婉轉；一位吹著玉簫，氣息吐納間音色悠揚；還有兩位擊打著羯鼓，節奏起落間十分明快。

另有三名舞妓正隨著樂聲扭動身軀。

她們僅以輕紗蔽體，每一次旋轉都讓紗衣飛揚，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其中一位甚至將束發的金釵咬在唇間，頭發披散之際，媚眼正對上門口的凌軒。

房間一角擺著一張圓桌，上面堆滿珍饈美饌。

烤乳豬泛著油光，荔枝盛在冰鑒里，葡萄酒在水晶杯中蕩漾。

桌邊還跪著個少女，正用餐刀分割烤豬肉，準備盛至餐盤中。

房間另一角擺著青銅獸首香爐，吐出的煙霧泛著粉紅，讓人意亂神迷。

這般極致的奢靡墮落，讓凌軒回憶了他有些漫長的前世，以及有些短暫的今生，最后選擇了關上門：“抱歉，趙大人，我來得不是時候。”

“回來！你來得正是時候！”

凌軒的動作一滯，只得重新開門進來，正見酒水順著趙大人胡須滴落。

趙大人隨意的伸手拈凈胡子，隨即猛地推開懷中衣衫半解的妓子，踉蹌著站起身。

那身象征朝廷威嚴的黑色官服從肩頭滑落，露出有些肥胖的軀體。

他就這么赤條條地站在一地黑色官服間，活像一頭褪了毛的豬。

“趙大人，您衣服掉了。”凌軒雙手交疊身前，只思索了一瞬，決定出言提醒。

“熱！本官熱啊！”趙大人聲色俱厲，喉結滾動，“酒！拿酒來！我渴！”

跪在桌案前分割烤肉的少女立刻捧起酒壺，膝行至趙大人腳邊。

凌軒瞥了那少女一眼，她年紀很小，大概比薛小曼她們還要小上一些，身上衣物布料倒是不差。

只是在這樓里，無論她本來就是賤籍，還是受家人牽連被貶為賤籍，以后想翻身都難了。

“啊，爽！”趙大人一口飲下，隨手將酒壺一丟，酒液潑灑的到處都是。

有一部分甚至潑灑到了少女臉上，她不敢亂動分毫，安靜的跪在那里，酒水順著她顫抖的睫毛滴落。

“嗯，怎么有玄鳥在飛？”趙大人突然指著房梁。

“玄鳥？”凌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玩意兒？”

“哈哈哈！玄鳥！看啊，玄鳥在飛！”趙大人手舞足蹈起來，“大吉！天下大吉啊！哈哈哈！”

凌軒目光驟冷，他并沒有看見什么玄鳥。

他重新環視四周，果然在烤乳豬旁發現幾個拆開的紙包。

凌軒立即走上前去，先前一眼掠過，他還沒有注意。

拾起一聞，果然刺鼻的硫磺味撲面而來，這是極樂散！

有人謀害朝廷命官？

“再來一包！快！給我再來一包！”趙大人突然揪住眼前跪地少女的頭發，后者吃痛慘叫一聲。

凌軒嘴角一陣抽搐，這不是謀害，是自甘墮落！

少女的慘叫猶聞在耳，凌軒本欲打斷對方這種神識癲狂的狀態，但是想到對方現在情緒不穩，自己說什么可能都是無濟于事，只能先作罷，安靜的侯在一旁。

趙大人又瘋癲了一會兒后，眼神果然清明了些許。

“玄鳥飛走了，啊，可惜，可惜啊。”趙大人一低頭，看到自己手里還拽著少女的頭發，對方的眼神是那么楚楚可憐。

“哦，這孩子怎么生得這般好，我就喜歡玩嫩的。”趙大人粗暴地伸手去扯少女的衣襟，少女頓時尖叫起來。

趙大人怒罵道：“都來這種地方了，裝什么清高，不都是讓人玩的貨。”

凌軒實在看不下去，適時提醒道：“趙大人，小人是否應該先回避一下，不然擾了趙大人您的雅興。”

就凌軒說話的功夫，趙大人肥碩的身軀已經壓在少女身上，油膩的手指也按在了少女的臉上。

“嗯？”趙大人抬頭看到了凌軒，“你怎的在這里？”

“趙大人，是您傳喚小人來的。”

“該死，喝多了我。”趙大人松開身下的少女，起身將地上的官服撿起，而后隨意的往身上一披。

少女趁機躲在一邊，瑟瑟發抖。

“文書是吧？”趙大人已經整理好了衣服，期間妓子還喂了他一顆葡萄。

“是的，趙大人，”凌軒強忍著不去回憶剛才的種種惡心，拱手道，“還望將文書賜下，小人實在抱歉打擾您雅興了。”

趙大人伸手探向官服，從袖袋掏出一卷空白公文：“來人啊，拿筆墨來。”

一名妓子恭敬的跪在他腳邊獻上狼毫，趙大人接過，直接將公文按在另一名妓子裸露的脊背上。

他書寫了一會兒，隨即將手中毛筆一扔，妓子又獻上印泥。

趙大人用酒液濕潤了一下印泥，隨即從懷中掏出官印，蘸潤后重重一蓋：“剩下的，你自己填！愛在哪開鋪子隨你！”

文書被趙大人擲來，在半空飄落凌軒腳邊。

凌軒彎腰撿起尚帶體溫的文書，上面滿是風花雪月的香氣。

“呵哈~呵哈~”

還未等林相關看清文書上的內容，有陣陣嬉笑聲傳入凌軒耳中。

凌軒抬頭看去，趙大人已經又醉倒在地，像條蛆蟲般在滿地狼藉中蠕動。

妓子們嬌笑著跨坐上去，金釵玉簪散落一地。

凌軒知道自己該走了，只是這公文在他手中重若千鈞，這薄薄一張紙，浸透了多少民脂民膏？

退出門外時，房間里面仍然不斷傳出淫詞艷曲，混著甜膩的氣息。

凌軒疾步下樓，身后宛若有惡鬼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