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狗?”
一個手持鐵尺的壯漢從層層疊疊的囚籠間踱步而出。
他邊走邊用鐵尺粗暴地敲打著沿途的籠子,發(fā)出刺耳的“鐺鐺”聲,驚得籠中人瑟縮躲避。
壯漢在凌軒面前站定,凌軒并沒有立即作答。
因為這些被稱作“狗”的人全都赤身裸體,所以凌軒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瘦骨嶙峋的身軀。
其中大多是婦孺老弱,僅有的幾個男子也都形銷骨立,這些都不符合凌軒的心意。
“送禮用,推薦一下。”由于不清楚這斗狗場的規(guī)則,凌軒不敢貿(mào)然開口,只能先將話柄甩回給眼前的壯漢。
“送禮?”壯漢露出泛黃的牙齒,“跟我來。”
他領著凌軒來到一座由囚籠堆疊而成的“山”前,用鐵尺指向一個蜷縮的女人:“這狗細皮嫩肉,拿來玩,拿來食都合適。”
“嗯,嗯?”
凌軒感覺自己剛才好像聽到了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字眼。
他一瞬間的詫異被壯漢看在眼里,壯漢上下打量了凌軒一番:“新來的?”
凌軒意識到自己露了餡,索性直接點了點頭。
“既然是新來的,那我就多說兩句,”壯漢嗤笑一聲,“人之價,賤于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
壯漢執(zhí)尺叩籠,鐵鳴錚然。
其指囚籠而言:“骨酥肉爛,最宜煨羹,何物至鮮?歲及總角!老弱瘦骨,需以文火,柔弱之輩,湯色至清。”
凌軒聞此庖廚之論,眉間溝壑愈深。
然那廝猶自喋喋:“世人皆道魚羊美,豈知此間味更鮮?”
鐵尺挑起一縷垂髫,恍若評點牲畜優(yōu)劣。
“如此殘殺,難道不怕官府追究嗎?”凌軒覺得眼前這壯漢的話實在令人作嘔,連忙打斷道。
“官府?呵哈呵哈。”
壯漢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笑的直用手中鐵尺拍打囚籠。
巨大的噪音讓人忍不住捂耳朵,但是凌軒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半晌后,壯漢停下了動作,正色道:“本大爺今天心情好,就與你多嘮兩句,你知道這些人是怎么來的嗎?”
凌軒搖頭。
“這些是從邊境線抓來的蠻夷,本來就是牲口,”壯漢又指向另一邊,“那些應該是流民,勉強算半個人,但他們沒有繳納稅賦,所以沒有籍貫,不會有人追究。”
原來他們是這樣區(qū)分牲口和人的嗎?
凌軒一時想反駁,卻又不知如何啟齒,對方的這番歪理竟然顯得十分站得住腳。
壯漢并不在乎凌軒的反應,繼續(xù)說道:“大虞律法,就算是奴也有奴籍,乞丐也有賤籍,你我良民,更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施行此事,你說,是吧?”
是,或者不是。
都不重要了。
這番話只讓凌軒毛骨悚然。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初來這個世界時也是無籍之人。
若不是機緣巧合得了身份,恐怕早已淪為籠中同類。
壯漢看凌軒一臉震驚,還以為是他難以接受,正欲憤憤地與凌軒論道:“在邊疆,那些蠻夷就是這么吃我們的,為什么……”
“不說這個了,”凌軒抬手阻止,“這次我要送的是一只能打的,你且?guī)铱纯雌渌陌伞!?
“你要斗狗?”壯漢翻了個白眼,“早說啊,浪費老子那么多口水。”
壯漢不滿地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敲著沿路的鐵籠:“斗狗現(xiàn)在還不賣,你且去‘牙場’旁邊候著吧。”
“對了,新來的,”壯漢轉(zhuǎn)身離去,頭也不回的說道,“斗狗可就不是這個價了,這些菜狗你花個幾十兩就能拿下,那些斗狗,你得和其他人競價。”
凌軒還有一些疑問,但是壯漢已經(jīng)拐到一邊囚籠后不見了蹤影。
由于生怕看到一些突破倫理的東西,凌軒不敢貿(mào)然跟上去,只能先轉(zhuǎn)身離開這里。
一路上,凌軒腳步?jīng)]停。
直到快步離開那令人作嘔的囚籠區(qū),迎面正撞上捧著藥包的薛小曼。
“啊,凌大哥,你這么快就買好狗了?”薛小曼將手中的藥包揣進懷里,凌軒隱隱覺得那白色的藥包有些眼熟。
正思索間,凌軒忽然聽到一陣喧鬧:“這是什么聲音?”
“是‘牙場’方向,應該是開始斗狗了。”
“是嗎?我正好需要一只能打的狗,‘牙場’怎么走?”來不及多想,凌軒只能先專注于眼下,此行得先辦完這差事才是。
“我?guī)闳ィ 毖π÷鹆柢幍囊滦洌斑@邊拐個彎,直走就到了。”
兩人穿過曲折的隧道,沿途墻壁上掛著的火把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
越往里走,喧鬧聲越發(fā)震耳欲聾,夾雜著野獸般的嘶吼與人群瘋狂的叫好聲。
“到了,”薛小曼在一扇鐵門前停下,“這就是‘牙場’。”
凌軒上前一步,推開鐵門,瞬間震耳欲聾的聲浪撲面而來。
圓形場地中央,兩個鐵籠相對而立,籠中的“狗”正在做最后的準備
那是兩個精壯的男子,渾身閃閃發(fā)亮,像是涂滿油脂,正摩拳擦掌。
“下注了下注了!”一個尖嘴猴腮的家伙兒穿梭在人群中,“‘花斑’對‘黑背’,一賠三!”
凌軒默默的掃視四周,突然發(fā)現(xiàn)看臺上有幾人衣著特別,雖然他們面上罩著粗衣布衫,但是腳上分明蹬著官靴。
“凌大哥,快去找個位置坐吧,待會勝出的‘狗’會被當場競價。”薛小曼湊到他耳邊。
隨著一聲銅鑼響,兩個鐵籠同時打開。
兩只“狗”咆哮著沖向?qū)Ψ剑r血飛濺,看臺上爆發(fā)出陣陣喝彩。
“咬他!對,咬他!”
“打,給老子往死里打!”
凌軒并沒有落座,而是站在人群邊緣,看著這場血腥的廝殺。
一只斷指帶著血沫飛濺到他腳邊,看臺上頓時爆發(fā)出更狂熱的歡呼。
“凌大哥,你不坐嗎?要比很長時間的。”薛小曼扯了扯他的衣袖。
“是嗎?站一會兒吧,站著踏實。”凌軒目光時不時的瞥過地上那截斷指。
他終于明白了上京城光鮮外表下隱藏的黑暗究竟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