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瞳，天上有妖瞳！”

“莫非是青禾那丫頭......”

門外的吵聲仿佛一桶涼水潑入室中，爐火雖未熄，卻似有一層寒意自腳底升起。

屋內驟然一靜。

伏青穗面色當場變了，像被人當頭喝了一聲，臉色煞白，拳頭也下意識緊攥。

伏青禾緩緩坐起，雙目睜大，望向窗外，她琥珀色的瞳仁之中，那道沉入瞳底的金絲，似乎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動著。

她聲音微啞，卻極輕。

“母親當年所見，終于要被大家看到了嗎……”

江野眉頭緊皺，第一時間轉頭看向伏青禾，眼中閃過一抹本能的擔憂。

他記得。

伏青禾曾與他說過。

在她出生那晚，百家村的夜空中曾出現過九道霞光，而后又轉為血月。

而那一夜。

唯有伏青禾的母親，在天幕裂痕中看見了九只猩紅豎瞳。

而今夜。

這番異象，竟然被眾人所見。

他下意識地朝伏青禾邁近半步。

但伏青禾卻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沒有恐懼，反而一如往常，平靜得近乎不可思議。

“我的眼睛……并沒有任何異動。”她輕聲說道。

這句話像是一句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自己最堅定的澄清。

伏青穗看著她，終于開口，嗓音低啞。

“青禾......”

“不要擔心，你已經服了阿野的丹藥，一定會沒事。”

屋中眾人也都紛紛轉頭看向伏青禾，眼中帶著不同的情緒。

但沒有責怪。

沒有驚恐。

只有凝重。

三娘眉頭緊蹙，剛要起身出門。

忽然看到聶封將手一伸，擋在了門口。

“三娘，你留下來陪青禾，我們先去看看，青禾現在剛服丹藥，穩定了內息，不宜受外擾。”

江野聞言，微微蹙眉。

這與他所想并不相同，他覺得只有讓青禾出去，才能證明一切，根本無需躲藏。

若是青禾不露面，僅憑他們幾人出去，無非是徒增一番口舌之辯。

他正欲開口。

門外呼聲卻愈盛，似有越來越多村民聚集，腳步凌亂，還有人隱約在院墻外驚呼。

“快看……那云……還在變，像是要塌下來一樣！”

“血月！是血月紋！”

“老天爺，這不是青禾出生那晚的妖象嗎？”

“......果真是！”

“青禾不會出事了吧！”

屋里氣壓越來越低。

“我們走！”

聶封掃了眼眾人，第一個邁出門檻。

江野見狀，將心中的話壓下，跟著幾人一同走出院子。

院門一推而開。

夜風夾著細碎的塵沙吹進院子。

伏家院門外，已有不少村民匯聚，火把在夜風中搖曳，映得墻根一片橘紅，氣氛卻不顯慌亂。

聶封第一個走出。

江野、伏青穗、滕雪深、魯金錘幾人并肩而出，緊隨其后。

眾人站成一個拱形，背對院門。

院門外的村民形色各異，有提著燈籠的、背著藥簍的、身穿披風的，足有三四十人。

有人正欲上前說話，卻又因不確定屋內情況，生生止住。

月色照得每一張臉都清晰可見，神色雖然不一，但卻都紛紛歪著腦袋看向幾人身后。

江野微微蹙眉。

為何村民們臉上沒有絲毫的惡意，雖然面露疑色，但自己怎么看到的都是關切？

還有....

那一筐一筐的草藥與幾包靈藥引起江野注意。

聶封往前探了幾步，眉頭一挑。

“嘶——！”

“你們……”

人群立刻迎了上來。

“村長，青禾那丫頭沒事吧？”

“她是不是犯病了？快讓我們看看她！”

這語氣，哪里有半點的質問，分明就是在關心青禾的安危。

江野暗暗舒了一口氣。

也是，百家村歷經幾百年，雖然走了許多人家，也消失了許多人家，但留下來的，卻都是有情有義之人。

這時——

人群中，走出一個白發老嫗。

她身形單薄，但是卻面容慈祥，身著灰藍色布袍，手中拄著一根烏木拐杖，一只手小心護著一個瓷罐。

原主記憶中，對這個老婆婆印象很深。

那是林奶奶。

如今還在世的村民中，她是最年長的那一輩。

其祖上曾是某宗門的護山陣首弟子，她曾是百家村布陣第一人。

五十年前。

在一次夜雨中。

她為救一對經脈錯亂的年輕修士，在施展“逆紋轉陣”時被反噬靈脈，導致元氣受損，無法再調動法力細控陣紋。

如今只能教授陣理，布陣的能力已幾近為零。

入贅的丈夫早早離世。

兒子也在多年前外出拜入某宗門，至今杳無音信。

林奶奶心善。

雖然雖退了陣師之名，但卻一直沒閑著，她學習煉丹不成，卻懂了許多藥理，便在自家薄田中種植了不少草藥。

雖是凡品，但卻也治好了許多人的一些小疾。

林奶奶端起一個瓷碗。

“這是我新配的養心湯，若是青禾不舒服，大可以試試，這里面都是一些滋補的藥材，即便不能治病，也不會有損身體……”

江野心中一震。

哪有什么禍胎的說法？

都是伏家人自困于心的臆想罷了！

“林奶奶！”

江野快步小跑著迎了上去，接過林奶奶手中的瓷碗。

“多謝您了，青禾沒事。”

“真的？讓我們看看青禾吧！”

眾人經過初夏旱的事情，雖然對江野都十分信任，但是在沒有親眼看到青禾無恙的情況下，他們還是有些不放心。

頭頂。

烏云仍在翻滾，血月只剩下一半，靜靜懸在高空，九只詭異的妖瞳若隱若現。

這時——

伏青禾，走了出來，三娘扶著她的手臂。

她站在門前，神色淡定如常，眉目依舊溫和，琥珀色的雙眼清澈寧靜，不帶一絲波瀾。

那一瞬間，所有原本涌到喉嚨口的驚語，全被壓了下去。

夜風吹過院門，撩動她額前的長發。

忽然——

月光破云，淡金色的光灑在她肩頭。

眾人紛紛抬頭。

“快看，血月消失了，月亮又變回原樣了！”

人群中，已有人喊出了聲。

江野也看到了，血月不見了，可是那九只妖瞳，卻愈發清晰了。

這時——

伏青穗輕聲開口了。

“多謝各位叔叔嬸嬸、爺爺奶奶，我沒事了！”

說著，她抽回了祝三娘扶著的手臂，走下臺階，在眾人面前轉了個圈。

裙擺微揚，看上去與往日無差。

眾人皆靜。

直到聶封開口。

“好了，此次天象異變，與青禾無關，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并未散去。

林奶奶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九只妖瞳，面色凝重。

“與青禾無關自然是好，可這異象卻不知為何？莫非是有什么大妖降世，會不會危及到村子。”

她的聲音很輕，但大家卻都聽到了。

紛紛抬頭觀天，眉頭緊蹙。

江野幾人見此一幕，互相對視幾眼后，紛紛面露難色。

最終。

江野走到了眾人面前，輕嘆了一口氣。

“害——！”

“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跟大家講的，但沒想到溟霖蟒竟然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他抬手示意眾人看自己。

“那我便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