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莊子之前，明晟便已經(jīng)將這莊子的情況在腦中過了一遍。

這莊子畢竟是出自崔家之手。

自然不算小。

當(dāng)然，比之那些真正的大型莊子還是差了許多。

也就勉強躋身中等規(guī)模。

登記在冊的有一百二十七戶佃農(nóng)，老幼青壯足有三百八十四人。

耕地五百余畝。

每年光田租收入便有千兩。

更不必說還有其他瓜果蔬菜，雞鴨牛羊之類的副業(yè)。

林林總總下來，每年少說也有兩千兩銀子的收入。

只是如今，他名下這個莊子卻全然不是這么回事。

入了他名下月余，不僅沒有半分收入，甚至里面的莊頭還要向他要銀子。

簡直是倒反天罡。

看了一眼莊子門牌上的康泰二字，他面無表情，一腳踹開了大門，踏步而入。

身后，韓石亦步亦趨，神情沉靜。

莊門內(nèi)，一個年歲頗高的門房正靠著墻根昏昏欲睡，突然便被這番動靜嚇了一跳。

下意識厲喝道：“什么人？竟敢來我崔家的莊子鬧事？”

韓石上去便是一巴掌。

啪！

“瞎了你的狗眼，這是你們東家！”

那門房被打的眼冒金星，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痛，見韓石兇神惡煞的模樣，嚇了一跳，生怕再被打，當(dāng)即便跪了下去。

“東家饒命，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明晟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淡淡道：“你剛剛說這是崔家的莊子？難道沒人告訴你，這莊子崔家已經(jīng)賠給我了嗎？”

那門房心頭一驚。

悄悄的瞥了明晟一聲。

心中暗道不好。

眼前這位難道就是那位素未謀面的明家小公子？

一想到自己剛剛下意識說的話，心中一時又憂又懼，連忙磕頭求饒起來。

“小人年紀(jì)大了，一時記性不好，還請東家饒了小的一回。”

明晟淡淡的看了他一會，道：“起來吧，不知者不罪，莫要再有下次。”

等這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起了身，他平靜道：“田守城，五十一歲，無子無女，三年收養(yǎng)了一個孫子，起名田虎，現(xiàn)年八歲，與你一同居住，可對？”

剛剛站起來的田守城腿一軟，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

“東家，是小人沖撞了您，但與我那孫兒無關(guān)啊，您要打要罰小人都認(rèn)了，還請您莫要牽連無辜啊。”

他聲淚俱下，顯然是怕到了極致。

明晟臉色微黑，他就這么像個大惡人不成？

“閉嘴！”

他輕喝一聲，見田守城安靜了下來，這才耐著性子道：“我與你說這些，是要讓你記住一件事。

日后，我便是你的東家。

你的所有情況我都了然于心，若有偷奸耍滑，賣主求榮之舉，我絕不輕饒。”

他語氣微頓，繼續(xù)道：“但是，倘若你足夠忠心，我不僅會讓你爺孫衣食無憂，甚至可以讓你孫兒讀書習(xí)武，你可明白？”

田守城怔了怔，滿是皺紋的臉上一時竟不知是什么表情。

片刻后，他有些懷疑的問道：“東家此言，可是真的？”

明晟平靜道：“絕無虛言。”

聞言，田守城眼眶瞬間有些濕潤。

他深深的叩首而下。

“小人田守城拜見東家。”

此話，顯然便是投誠了。

明晟眸光微凝，一縷毫光綻放，便有一個數(shù)字在田守城頭上一閃而過。

七十八。

田守城對他的忠誠度竟達(dá)到了七十八點之高。

看到這個數(shù)字，他心頭也是忍不住一驚。

難道是他有什么王霸之氣在身？

畫了個還沒吃到嘴里的餅就能夠得到此人如此忠心。

未免太過輕松了吧。

這讓他心中想的一件件收復(fù)人心的步驟都變得有些無用武之地。

他自是不知，在田守城心中，如他這般世家出身的大人物能夠勞心勞力的記得他的名字，本就是一件極其難得的事情。

這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尊重。

更不必說，還承諾了要讓他孫兒讀書習(xí)武的事情。

這是他曾經(jīng)完全不敢奢望的恩典。

再加上這莊子?xùn)|家的身份。

獻(xiàn)上忠誠，本就是他田守城應(yīng)盡的本分。

這才有了他一提，田守城便納頭就拜的結(jié)果。

他來到這個世界數(shù)月。

第一天學(xué)會了心狠。

然后慢慢學(xué)會了隱忍和算計。

但迄今為止，還并未學(xué)會世家子弟那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

翠花和桑文之所以這般的對他死心塌地，包括韓石的主動投效，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他給予的這一份尊重。

或許很多時候，一份看似微不足道的尊重，便足以換來旁人一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

桑文如是，翠花如是，韓石如是，眼下這田守城亦如是。

明晟微微沉吟片刻，倒是并未繼續(xù)深思。

不管這忠誠為何這般高，他自不會輕易辜負(fù)了這份忠誠便是。

他上前將田守城扶了起來。

“以后在這莊子里不論是見了誰，都不必再跪，我這里，沒有這許多的規(guī)矩。”

他囑咐了一句，又繼續(xù)說道：“田伯，接下來還要麻煩你，帶我去見見這莊子的管家，賬房和莊頭。”

田守城一慌。

“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哪里當(dāng)?shù)闷饢|家這一聲田伯，您若是看得起小人，喚我一聲老田也就是了。”

見田守城堅持，明晟也并未勉強。

“行，老田，帶路吧。”

田守城樂呵呵道：“嘿，東家你找我就對了，我老田在這康泰莊待了二十年，沒幾個人比我更了解這了。”

“不知東家你是想大張旗鼓的過去，還是想動靜小點？”

明晟略微沉吟，道：“動靜小點吧。”

田守城笑道：“那您可跟緊我。”

說著，他便快步而去，在前引路。

明晟自也當(dāng)即跟了上去，腳步匆匆。

韓石悄無聲息，亦是不落下分毫。

不消片刻。

在田守城的帶領(lǐng)下，他們?nèi)吮阋宦返搅饲f子深處，一路左拐右拐，竟沒遇到一個人。

若非對莊子上的人員作息和行動規(guī)律了解到了極致，只怕都做不到這般的安靜。

很快，他們便在一處看起來還算不錯的宅子前停了下來。

田守城看向明晟，壓低了聲音，道：“這個時候管家，賬房和莊頭應(yīng)當(dāng)是聚在里頭議事，要不要小人去敲門？”

明晟聽得門內(nèi)若有若無的交談聲，輕輕擺了擺手。

他倒要聽聽，他們每日究竟在議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