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意吐出最后一串氣泡時，恍惚聽見了手術室的電子提示音。

氧氣面罩從她臉上脫落，像一只透明水母飄向黑暗深處。三十米深的海水中，游艇爆炸產生的金屬碎片正懸浮在四周，如同被定格的流星雨。她伸手去夠腰間備用氣瓶，卻摸到防水袋里那張折疊的手術繳費單——弟弟沈澈的換腎費用還差四十七萬。

“原來溺斃是這種感覺。“她松開呼吸調節器，任由海水灌入鼻腔。三天前在ICU簽下的病危通知書，此刻正隨著洋流從她潛水衣口袋中緩緩溢出，墨跡在海水里綻開成猙獰的觸手。

忽然有機械運轉的嗡鳴穿透水壓，黑色身影如同逆行的虎鯊破浪而來。那人扯開自己的備用呼吸器強行塞進她嘴里，咸澀海水混著薄荷味凝膠沖進食道。沈昭意被拽出海面時，右腿還纏著半截炸斷的錨鏈。

“程家付了五百萬聘金，就是讓你來炸我的船？“男人摘下面鏡，眉骨處的陳舊疤痕被月光切成兩段。他單手握著水下推進器，另一只手正將槍口抵在她后腰。

沈昭意劇烈咳嗽著，腕間珊瑚手鏈勾住了對方潛水刀的掛扣。這是程硯深，她素未謀面的契約丈夫，此刻濕透的額發下，那雙眼睛比深海更陰郁。

“我沒有...“她剛開口就被浪嗆住，余光瞥見遠處海警的快艇燈光，“游艇上有...“

“聲波干擾器，GPS定位故障，還有這個?！俺坛幧顝乃壬聤A層抽出一枚微型爆破膠囊，“專業級水下爆破裝置，海洋生物學研究生？“

沈昭意瞳孔驟縮。三天前那個暴雨夜，神秘人將裝著膠囊的信封塞進她家門縫，附言寫著“放在游艇貨艙可救沈澈“。她摸著防水袋里的手術繳費單，突然意識到這是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程先生！“管家焦急的呼喊從救援艇傳來，“醫療隊說老夫人情況惡化了！“

程硯深扣動扳機的手指頓住。沈昭意趁機抓住他手腕：“我能證明清白！你后頸的機械接口在滲漏冷卻液，應該是三小時前更換過能源核心？“

男人眼神倏地變冷，槍口移向她的眉心。

“你心跳過速導致液壓閥超載，現在左臂應該開始出現震顫...“她突然用指甲劃過他裸露的脖頸皮膚，程硯深持槍的手果然不受控地抖動起來，“這是義體排斥反應，需要立刻注射免疫抑制劑?！?

海浪突然變得洶涌，程硯深將她甩上救援艇甲板：“給她注射鎮靜劑?！八麑︶t護人員說完，又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你弟弟的主治醫師姓陳對吧？他現在正帶著腎源在程氏醫療中心。“

沈昭意被銬在醫療艙時，透過圓形舷窗看到程硯深正在拆卸炸毀的游艇殘骸。他后背的機械脊椎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骨骼。

七小時后，程氏宅邸地下三層。

沈昭意盯著手術室玻璃外的電子鐘，弟弟的換腎手術已經進行到第419分鐘。她裹著管家扔來的羊毛毯，赤腳踩在恒溫地板上，腳踝處的電子鐐銬閃著紅光。

“沈小姐，請移步契約室。“律師推了推金絲眼鏡，光屏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條款，“根據協議，您需要在未來三年內履行64項妻子義務，包括但不限于...“

“我要先確認手術成功?！八驍鄬Ψ?，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走廊盡頭傳來機械運轉聲，兩個護士推著裝載義肢的運輸車匆匆而過，車上的LOGO正是程氏集團的銜尾蛇標志。

律師調出監控畫面：無菌艙內，沈澈戴著呼吸面罩，胸腔隨著體外循環機規律起伏。“程先生追加了仿生腎臟項目，術后存活率可提升至82%?！?

沈昭意抓起鋼筆：“你們在他身體里裝了程氏的機械器官？“

“這是附加條款。“冰冷男聲突然從頭頂傳來。程硯深穿著沾滿機油的工作服倚在門框，手里把玩著從游艇殘骸拆解的爆破裝置，“或者你更希望他像那些試藥志愿者一樣，三個月后臟器衰竭而死？“

沈昭意筆尖在紙張劃出裂痕。她認得那個銀色裝置——三個月前父親投資失敗跳樓時，辦公室也出現過同樣的爆破膠囊。

“程先生，老夫人來電催促婚禮事宜...“管家捧著衛星電話欲言又止。

“告訴她，明天葬禮和婚禮一起辦。“程硯深將爆破裝置捏成金屬球扔進廢料桶，突然抓起沈昭意的手按在指紋識別器上，“簽完字去二樓試婚紗，你還有...“他瞥了眼她腳踝的鐐銬，“兩小時十七分鐘考慮是否逃跑。“

地下實驗室的排風扇發出嗚咽般的噪音。

沈昭意站在更衣鏡前，看著婚紗腰間的監測腰帶——那是個微型炸彈，程硯深親手扣上時說“比婚戒實用“。她摸著頸間防水袋改造的項鏈，里面藏著從契約室偷來的加密U盤。父親臨終前攥著的SD卡里，最后畫面正是程氏海底實驗室的入口。

“沈小姐，該注射抑制劑了?！白o士端著托盤進來，針管里的藍色液體泛著詭異熒光。沈昭意注意到她白大褂下露出機械關節，動作比常人遲緩0.3秒。

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沈昭意掀開防彈窗簾，看見程硯深正在庭院拆解墜毀的無人機，腳邊蜷縮著只瘸腿的玳瑁貓。當男人將自制的機械義肢套在貓爪上時，那瞬間的溫柔與他拆卸爆破裝置時的暴戾判若兩人。

“那是他十四歲的作品?！奥蓭煵恢螘r出現在身后，“為了防止繼母繼續虐殺動物。“

沈昭意突然想起學術論壇上看過的報道：程氏集團十五年前那場震驚業界的事故，十二名參與仿生人項目的科研人員集體自殺，唯一幸存者是個十三歲少年。

“程先生要求您換上潛水服。“管家捧著全息屏進來，“婚禮將在海底實驗室舉行?！?

沈昭意觸摸著潛水衣內襯的防溺水報警器，金屬表面還帶著程硯深的體溫。當她系緊腳蹼時，突然發現小腿處縫著張字條，潦草的字跡浸著海水的咸腥：

“別碰第三道氣密門。“

潮水聲透過防彈玻璃傳來，沈昭意望向庭院。程硯深正在給機械貓調整義肢靈敏度，月光將他側臉的疤痕照得發亮，像是某種隱秘的摩爾斯電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