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的雪裹著鐵銹味落下時，陸昭明正在數自己還剩幾根手指。

陸昭明正在虛化，從他的手指慢慢開始。

第八根手指開始透明化是在子時三刻。

他蜷縮在醉香閣后巷的冰棱下，看著那截食指像浸在陳醋里的魚骨，一節節消融在月光里。

三丈外的茅草堆突然簌簌作響，半截瑩白鎖骨穿透木板，懸在雕花窗欞間——那是醉香閣頭牌流珠的骨頭。

“陸...陸哥哥？”

流珠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

她的嘴唇嵌在二樓雕窗的紅綃帳里，眼眸卻滲入井壁青苔。

褪色的胭脂從三維空間剝落，在雪地上拼出血字：七日后酉時三刻。

這是流珠第三次預演湮滅。

三個時辰前，流珠尚是完整的血肉之軀。

陸昭明盯著青磚縫里搬運記憶碎屑的工蟻。

第七十九只螞蟻馱著情欲的灰燼時，琉璃盞的碎裂聲比尖叫更早抵達。

他聽見琉璃盞墜地的清響。

流珠的尖叫比碎瓷更利：“我的腳！我的腳呢？！”

流珠跌坐在猩紅氈毯，玉足正以泊松分布離散化，腳趾如融蠟垂落，足鏈緬鈴墜地時分裂為康托爾塵埃。

腳踝凝若羊脂，足尖卻如燭淚般垂落。

恩客們面面相覷，曼德拉效應在酒氣中發酵：“流珠姑娘有過腳么？”

恩客們驚恐地發現，自己竟記不清流珠是否長過腳踝的朱砂痣，集體陷入曼德拉效應，爭論“流珠是否曾有過足踝朱砂痣”。

“是丁公子上月送的緬鈴！”流珠抓著雕欄哭喊，“你說嵌在足鏈上......”話音戛然而止。

她的喉嚨突然透明，聲帶振動化作雪地上的斐波那契螺旋。

在青磚地面蝕刻出倒計時“七日后西時三刻”。

褪色胭脂懸浮空中，組成克萊因瓶拓撲告警：“蜃樓議會收割協議啟動。”

流珠的骨骼穿透三維空間，鎖骨嵌在雕花窗欞，指骨刺入井壁青苔。

她消散前的回眸化作單光子糾纏態，同時存在于所有目擊者視網膜。

看著這一幕幕，瞳孔縮小，沖擊著陸昭明的腦子。

回響起之前和流珠在一起的時間，是他為數不多溫暖的快樂時光。

在醉香閣，陸昭明是最低等的寒奴，干著最苦最累的的活。

有一次干活干的晚了，沒有吃食了，以為會向往常一樣，餓著肚子。

在回宿舍時，碰到了剛好路過的流珠，手上拿著桂花餅。

往常，他們都是被蔑視，不會多說一句。

沒想到，流珠看到他，問：“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陸昭明沉默不語，低著頭正準備走時。

流珠把手上的桂花餅塞到他的懷里，說：“拿去吃吧，剛買的桂花餅，雖然干了一點，但是卻不會讓你餓肚子。”

陸昭明抬起頭看向流珠，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什么。

最終，說了一句謝謝。

聽到這個，流珠莞爾一笑，緩緩走了。

這是陸昭明至今為止見過最美的笑，比數學公式的演變還美。

后面陸昭明有和流珠頻繁交集，在互幫互助下，攜手度過了一段時間。

流珠的消散讓陸昭明悲痛欲絕，通紅的眼睛如野獸一般，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無能為力讓陸昭明深惡痛絕，他暗想：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