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的海灘上，暮山用珊瑚匕首在銹蝕的艙板上刻下第139道凹痕。夕陽將機械殘骸的陰影拉得很長，像無數具被釘在沙灘上的十字架。他蹲下身，指尖撫過一具女性尸體的掌心——那里紋著的二維碼已被海水泡得發白。

「嘀。」

腕部的生物掃描儀亮起藍光，三十秒的記憶碎片涌入腦海：

*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培養艙前，機械臂正將淡綠色液體注入嬰兒的脊椎。艙體編號0714在反光中晃動，突然鏡頭劇烈搖晃，警報聲與嬰兒啼哭混作一團……*

「又是實驗記錄。」暮山扯斷纏繞在尸體頸部的發光海藻。這些從方舟殘骸沖上岸的死者，連死亡都成了某種冰冷的數據存檔。他望向海平線，退潮后的礁石區裸露出方舟的龍骨，藤壺在鈦合金外殼上盛開灰白色的花。

「暮山！有東西！」

男孩赤腳踏著浪花奔來，腳踝的鱗片隨跑動開合如腮。他懷里抱著只透明水母，觸須間閃爍著莫爾斯電碼般的藍光。「新朋友說海底有座會哭的塔！」

暮山正要開口，余光突然捕捉到海浪中的異動。他反手擲出珊瑚匕首，寒光擦過來者耳畔釘入礁石——是個穿老式潛水服的女人，面罩裂痕里露出燒傷的臉。

「我叫羅伊，」女人舉起纏著海帶的機械義肢，「方舟第三艦隊的幸存者。」

暮山跟著羅伊穿過退潮后的礁石迷宮。變異藤壺在鞋底爆出腥臭的汁液，成群的發光水母懸浮在頭頂，像漂浮的呼吸燈。轉過最后一塊玄武巖，暮山瞳孔驟縮——整片紅樹林的枝干都纏繞著生物電纜，熒光蘑菇在氣生根間忽明忽暗，將五個帳篷映成翡翠色。

「這是你們的避難所？」暮山觸摸樹干上的神經接口，樹皮突然收縮，滲出帶著記憶碎片的樹脂。

「別碰！」羅伊拍開他的手，「這些紅樹林是蓋婭的神經突觸，會讀取你的表層意識。」她掀開帳篷簾布，磷火堆旁坐著三個男人和兩個女人，每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化：有人耳后裂開魚鰓狀的呼吸孔，有人指尖嵌著貝殼碎片，最年長的獨眼男人甚至長出了珊瑚角。

「人魚王子駕到？」獨眼男人擦拭著量子計算機的外殼，槍繭手指在鍵盤敲出刺耳聲響，「聽說你把方舟主腦炸成了海鮮濃湯？」

暮山的骨刺從肩胛刺破襯衫：「景川的意識碎片在哪？」

帳篷瞬間死寂。羅伊的機械義肢發出齒輪卡頓的摩擦聲：「三天前，我們在方舟B區數據庫找到加密文件……」她調出全息投影，畫面里是燃燒的基因庫。景川被黑絲纏繞的身體正在透明化，背后冷藏艙的玻璃映出數十個編號0714的培養罐。

「記憶錨點被設定在軍火庫爆炸瞬間。」獨眼男人吐出嚼爛的熒光海草，「想知道更多？拿你鱗片下的蓋婭孢子來換。」

男孩突然鉆出帳篷，鱗片沾滿發光浮游生物：「塔在唱歌！你們聽——」

遠處傳來藍鯨的悲鳴，聲波震得熒光蘑菇簌簌發抖。羅伊的量子計算機突然自動啟動，投影出秦昭將軍的殘影：「暮山，你體內流著兩個文明的血……」

「關掉它！」獨眼男人砸碎投影儀，「這些幽靈代碼會引來清潔部隊！」

仿佛回應他的怒吼，紅樹林外傳來金屬撕裂聲。暮山沖出帳篷，看見四個穿銀色防護服的人影正在切割生物電纜。他們戴著白露同款的面具，胸口的雙螺旋標志滴著熒藍液體。

「意識凈化小組。」羅伊給霰彈槍上膛，「專門獵殺變異者。」

暮山骨刺暴長，卻在看清來者面容時僵住——為首的女人摘下破碎的面具，露出和他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