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華斌的道歉之語說得是語無倫次，顛三倒四，早已沒了方才那副頤指氣使的公爵之子派頭。

許狄娜沒有理會他那套虛偽的客套，她那雙清冷的、如同秋水般的眼眸，只是靜靜地掃過他，以及他身后那些依舊保持著戒備姿態的公爵府護衛，最終，落在了依舊被盧綾櫻攙扶著、臉色蒼白的倪露和袁菲身上。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與冰冷的怒意。

“戴華斌，”許狄娜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足以讓周圍所有喧囂都為之安靜的力量，“我不管你今日為何要在儀羅城的街頭，如此耀武揚威。我也不管你與這兩位姑娘之間，有何過節。”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愈發冰冷，也愈發不容置疑：“現在，我只要求你做兩件事。第一，向她們，鄭重地，道歉。第二，拿出足夠的誠意，對她們因此而受到的身體與精神上的傷害，進行賠償。”

道歉？

讓他，堂堂白虎公爵府的二公子，未來的幽冥白虎魂師，向這兩個衣著樸素、身份低賤的平民道歉？

那個冒牌的戴華斌聞言，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讓他那張本就因為討好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龐，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狄娜表姐，這……這恐怕有些不妥吧？”他艱難地開口，試圖為自己辯解，“是這個瘋丫頭，她自己先沖出來驚擾我的車駕，沖撞了本……沖撞了我。我……我命人稍加懲戒，也……也是合情合理的。至于賠償……倒是可以商量。只要表姐您開口，別說幾枚金魂幣，就是幾十枚，我也……”

“我說了，”許狄娜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先，道歉。”

然而，還沒等那個冒牌的戴華斌再次開口，一個同樣清冷，卻又帶著幾分倔強與驕傲的聲音，便從許狄娜的身后響了起來。

“不必了，許小姐。”

是袁菲。

此刻的她，在盧綾櫻那三級治愈魂導器的治療之下，背上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那火辣辣的疼痛依舊清晰。

她的臉色蒼白，額頭上也滲著細密的冷汗，但她的腰桿，卻挺得筆直，那雙戴著金絲眼鏡的眼眸之中，閃爍著一種不容褻瀆的、屬于讀書人的風骨。

她掙脫了盧綾櫻的攙扶，緩步走到許狄娜身旁，目光平靜地迎上那個冒牌戴華斌那充滿了錯愕與不解的眼神，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我們不需要他的賠償。因為，沒有道歉的賠償，那不叫賠償，那叫施舍。更像是一種……玩弄了我們之后，隨手扔下的幾個賞錢。那份所謂的‘誠意’，只會讓我們感到更加的惡心與屈辱。”

袁菲的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那個冒牌戴華斌的臉上。

而一旁的倪露，在聽完袁菲這番話后，整個身體都猛地一震。

是啊，沒有道歉的賠償，那算什么？

她想起了曾經的戴華斌，想起了他無數次在犯下過錯，傷害了別人之后，是如何用金魂幣，用那些冰冷的、充滿了侮辱性的“賞賜”，去堵住悠悠之口，去踐踏別人的尊嚴的。

原來，在被傷害者的眼中，那種行為，是如此的令人作嘔。

那個冒牌的戴華斌，顯然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戲子，竟然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給他臺階下。

他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中的那絲諂媚與謙卑，也漸漸被不耐煩與惱羞成怒所取代。

“好！很好！”他怒極反笑，從自己的儲物魂導器中，抓出一大把金燦燦的金魂幣，重重地，朝著袁菲和倪露的腳下，扔了過去。

“叮叮當當——”

數十枚金魂幣散落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滾到路邊，發出清脆而又充滿了諷刺意味的聲響。

“既然你們這么有骨氣，不肯收，那這些錢，本少爺就當是拿去喂狗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許狄娜那瞬間變得冰冷的臉色，也無視了周圍那些看熱鬧的民眾眼中那鄙夷的目光，轉身，頭也不回地，翻身上馬，在一眾護衛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那耀武揚威的游行隊伍，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只留下一地狼藉，以及那幾枚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光芒的金魂幣。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在短暫的寂靜之后，瞬間爆發出了一陣騷動。

幾個眼疾手快的地痞無賴，如同聞到血腥味的蒼蠅般，一擁而上，手忙腳亂地，將地上的那些金魂幣，一一撿起，然后又在人群鄙夷的目光中，嬉皮笑臉地，迅速消失在了小巷的深處。

一場鬧劇，就此落幕。

袁菲看著那早已遠去的游行隊伍，又看了看那幾個為了幾枚金魂幣而丑態百出的地痞，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了嘲諷與不屑的冷笑。

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拉起依舊沉浸在某種復雜情緒之中、尚未完全回過神的倪露，轉身，朝著灣琳鎮的方向走去。

“袁菲姑娘，倪露妹妹，請等一下。”

許狄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與那位名叫盧綾櫻的魂導師護衛，快步追了上來。

“今日之事，是我考慮不周，讓你們受委屈了。”許狄娜的臉上帶著幾分歉意，“我本以為，戴華斌雖然跋扈，卻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的無法無天。看來，是我高估了他們戴家的家教。”

“這不關您的事，許小姐。”袁菲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地說道，“像他那樣的紈绔子弟，我們見得多了。今日之事，也算是給我們提了個醒。以后，我們會更加小心的。”

“既然如此，”許狄娜看著兩人，尤其是倪露那依舊有些蒼白失神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柔聲說道，“正巧我今日也無事，不如，就讓我和綾櫻，隨你們一同回灣琳鎮的百草劇團看看吧。一來，是想看看大家最近排練得如何了；二來，也算是……為今日之事，給你們壓壓驚。”

袁菲和倪露對視一眼，都沒有拒絕。

于是，四位身份、性格、經歷都截然不同的少女，便一同踏上了返回灣登鎮的路途。

只是，她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街角的陰影之中，一個身著灰色麻布長袍、頭戴寬檐斗笠的神秘身影，將方才發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他那隱藏在斗笠陰影之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充滿了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真假白虎，同城相遇，卻不相識。這命運的絲線，糾纏得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