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4月16,周四。
貝蒂穿上黑色西服,系上一條粉紅色愛心領帶,簡單涂了涂口紅后,就和威廉,瓊斯一道出發了。
今早青空萬里無云,不過陽光最多也只能照射到兩百層左右,再往下便難了,十三萬棟摩天樓的中心城,高樓間的密集程度,若是從一樓看去,幾乎是螞蟻進入原始森林。
到處都是看不見盡頭的巨構,密密麻麻的樓層加上大量在空中搭建的通道,橋梁,地面等設施,儼然錯綜復雜,如蛛網密布將所剩不多的天空切割的支離破碎。
往往住在一個街區的“下層居民”,可能數年都難以得知頂層上的風景究竟是什么模樣。
屬于普通人的無力感會在中心城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被無限放大。
很多人稱之為科技的“福報”。
為此成為升華者,賜福者,有錢人,權貴,議員等目標,日復一日的在底層激蕩,欲望就像無處不在的空氣,摸不著也看不見。
此次貝蒂乘坐的浮空車便一路從四百多層高的“陸地”駛入深淵。
來中心城的那晚都是往上看,她從未真正的去見證過巨構底層,看著看著,才發現,底層和上層不同,上層和頂層又不同。
底層大多臟亂,平庸,大量廉價的出租房終年見不到陽光。
幫派四處橫行,報廢汽車,廉價義體垃圾丟棄的滿地都是。
上層小康家庭,商場,學校,娛樂場所,可以享受自由與快樂。
頂層富豪,奢靡和特權。
階級于此已然標上了各自的價碼,有人窮盡一生也爬不到頂樓,蹉跎歲月,與光陰中嘆息。
喬淵對此一一掠過,并很快發現了一個有趣現象。
在底層百姓里,大多數人都是神權充滿渴望,很多一樓二樓的墻面上都鑲嵌著欲望母神的金屬標志。
那是一張銀白色閉著雙眸的圣母形象,看去,充滿慈愛與悲憫。
凡是有欲望母神標志的地方,街道都會干凈幾分,太平幾分。
底層的幫派很多,有數百個,知名的或是完全不知名的,但都同樣對欲望密教有著無限的敬畏。
這里有很多小孩,也是神父最喜歡來的地方。
而上層,在充滿了小康家庭,中產階級,商區,寫字樓,學校,醫院,電影院等區域里,反而對神權不怎么感冒,這一層次的百姓,似乎更喜歡彰顯各自獨特的價值,對十二階升華登神情有獨鐘。
從他今早短暫獲悉的上層記憶,再結合這半個月來所有見過的中產階級百姓來看,核心都很一致。
都想著在璀璨輝煌的人類黃金大世舞臺上,實現自我價值。
這是最具朝氣的一代!
但最終到了頂層,到了各大富人區,權貴,資本,財閥后……
除了一小撮清流之外,大部分又陷入到古老的俗套環節,很多富人為了填補更大的欲望,或者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等想法,都再度渴望神權。
不是登神的神。
是欲望母神的神。
兩百多年過去并沒有什么差別,到目前為止,喬淵還不曾見到一個真正具備人類黃金大世的人。
“親愛的,恩,我想問一下,為什么下議院的辦公口放在底下呀?”
在逐漸靠近一環下議院大廈的時候,貝蒂已經看到了入口,雖然在過去新倫敦那會兒,他也有對議員的接觸,但還是不一樣的。
新倫敦雖然有個新字,還和舊時代的倫敦差距不大,與銀月都這種聯邦大都會完全不能相提并論。
無論是摩天樓的數量,高度,還是密集度都相差甚遠。
都是些兩百多層的摩天樓,巨構建筑有,但不多。
可中心城這邊,四五百層的巨構摩天樓數萬棟,多的數不過來,上層和下層完全是兩個世界。
從入住萬華壁過后,她都是生活在頂層,接觸到的任何結構,不論是新人大比,電視臺,婚姻登記所,餐廳,醫院,全都在上層或頂層。
唯獨下議院在一樓!
這可是聯邦議院啊,天啟聯邦境內最具權威的官方機構之一。
“啊,”威廉頓時笑道:“因為議院需要拉票,需要參與各種社區活動,演講,選舉,要得民心啊?!?
瓊斯也在旁邊點點頭:“對,威廉老爺說的沒錯,夫人別擔心,我會24小時作為您的保鏢?!?
“笑話,愛麗絲已經二階升華了,需要擔心什么?”威廉對于被瓊斯搶話有些不悅,并再度皺眉囑咐:“你的職責是為愛麗絲處理一切不必要的小事,和不必要的麻煩?!?
瓊斯連忙點頭并不敢再吱聲。
他已經察覺到威廉的不悅,大約是最近和愛麗絲走的近了,不經意間就有所逾越,但無所謂,自己和愛麗絲什么關系,那可是過命的交情。
喬淵有些似笑非笑,果然不出他所料,瓊斯最終還是膨脹了。
貝蒂什么也沒說,她就靜靜的看著威廉微笑,直到下車。
門口已經有三位委員會成員在接待他們了,尤其還有熟人。
貝蒂微微瞇起眼,看著那其中一位肥頭大耳的江海,猜到了什么。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銀月日報主編江海,在電視臺一手遮天的江海,此刻穿著被肥肉擠得緊繃的西服,率先走上來朝貝蒂握手,他滿臉堆笑道:“貝蒂小姐別來無恙,我謹代表電視臺,正式邀請您前來做客。”
“哦?”
貝蒂也微笑一下,立刻便讓江海開心了,但她接下來的話,又讓對方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尷尬在原地。
“抱歉江海前輩,這里是下一
議院,您剛剛說什么來著?”
貝蒂臉上帶著笑容,與威廉和瓊斯,和另兩位前來接待的議員走進了議員簡單辦理了一些必要手續。
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需要看江海臉色的人了。
即便是威廉也一樣痛快。
“我叫許斌,中心城三階議員,”那頭頂亮著代表三階賜福者白色光環的消瘦男人,戴著金絲眼鏡,正微笑著對貝蒂握手道:“愿母神庇佑我們,歡迎來到登神黨派?!?
貝蒂的眼皮微微跳動了幾下,下意識明白了過來,眼前這位消瘦的東方男人,就是圣彼得大人安排幫他的人,用來對付登神黨派領袖蘇枕夢!
“幸會,愛麗絲·貝蒂?!?
她握完手后,便按照許斌的引領走進了電梯,入口雖然在下面,但處理公務的區域仍舊在樓上。
門口江海那邊,有氣不敢發,有怒不敢動。
他現在像一塊雕塑,更多的產生了某種強烈忌憚。
還有懊悔。
懊悔貝蒂怎么就讓紅衣大主教看上了,哎。
他雖然是銀月日報主編,在電視臺里也很威風,但也就是紫袍艾登那種級別,上面還有臺長呢,面對紅衣大主教的推薦,只能鼓掌叫好。
江海剛想著要不要回去和貝蒂低個頭,就發現貝蒂他們已經走進電梯關上了門。
罷了罷了。
我對她低頭?傳出去還不是被人笑話死,靠!
以后不招惹就是,真煩。
電梯里,許斌又朝威廉點頭微笑:“聽說你很快就要升三階了,提前恭喜。”
“借許兄吉言,”威廉回禮道。
另一位議員是三十多歲的長鼻子西方女人,滿臉雀斑,披頭散發,正對她怪笑道:“久仰貝蒂小姐大名,別怕,都是自己人?!?
貝蒂看到許斌朝她點頭道:“這位是芬迪女士,素食主義者,不過別擔心,主義都是生意,忽悠那些底層沒腦子的蠢貨,收割韭菜用的。”
芬迪女士同時發出怪笑。
他們倆都已經得到了圣彼得大人的命令,全程幫助愛麗絲,所以很多見不得人的話,說出來也無妨。
威廉始終微笑,沒發表什么看法,而瓊斯完全當做沒聽見。
都是明白人。
喬淵甚至懶得去聽,過于無聊的舊西方把戲,當然,這個時代還有人相信素食主義,也屬實活該。
他現在通過貝蒂的視野,看著電梯一路飆升,從1樓直接升到了150層上,哼,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怎么可能真正的扎根于底層工作。
太瞧得起他們了。
那許斌雖是三階賜福者,但并非是真正的欲望密教的教廷成員,并不具備馬丁神父那種感知到多元上帝氣息的能力,問題不大。
在從185層電梯門走出來后,眼前是非常巨大的辦公區,約莫有一個體育館大小,極為開闊,其中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整體有序又混亂。
各種穿著黑色西服,脖子上掛著身份證件的聯邦議員走來走去,或手里拿著咖啡,或高舉手機。
而在他們的頭上,則還有大量的助理無人機提高效率。
她的出現,很快吸引了很多聯邦議員的注意。
“真是貝蒂小姐!”
“我沒看錯吧?是那位打破聯邦記錄的愛麗絲·貝蒂!”
“哦上帝,本人比電視上還要漂亮,太美了吧?”
“喂帕克你別想了,人家是蘭德家族的夫人,聽說都領證咯?!?
頓時男人們響起一片噓聲。
貝蒂深吸一口氣,雖然和她想象中略有差距,但還是激動的。
她朝著眼前這些同事一一點頭,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愛麗絲小姐,這180層到189層都是登神黨派的區域,190層開始是先驅派,下面則分別是工人大同盟和舊日派,這邊走,請跟我來。”
“你有隔間辦公室,這大廳里的都是實習生和一階議員,”許斌微微推了推金絲眼鏡,并朝他引路,向著右邊走廊走去:“議員的工作很雜,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開會期間,一種是閉會期間。”
“在開會期間,任何議員都有權參與討論,或辯論立法,還可以用聽證會,質詢,檢查等方式對官府政策和行為進行監督?!?
“而在閉會期間,我們會在各大選區接待選民,聽取民意,幫助,或解決一些,恩?各種小問題。”
“在開會之前的時間里,還可以準備自己想要的議案,與利益相關者交流,拉進關系,或收集信息?!?
“反正事多,”許斌打趣道:“往往你會發現自己忙了十天半個月,什么都沒有結果,還是一堆爛攤子,所以在這里工作,你的心態很重要。”
“哦對了,這是你的新身份,一階資深議員,你的電子身份信息上剛剛也已經同步了,但還是別弄丟?!?
許斌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張身份證件,表面包裹著透明膠套和可以掛在脖子上的黑色布帶:“別介意,你很快就會升到二階議員了,總要有個過程,不然會有人說閑話的,麻煩?!?
一路上貝蒂都負責聽,越是了解,越是得知當初威廉對他的愛。
難怪那些大議員都是禿子。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頭發,還好天生的頭發量旺盛。
此刻威廉朝她直笑,樂呵呵的開口:“使命將至,你將從今開始守望,至死方休。你將不逛街、不看劇、不熬夜。你將不戴寶冠,不爭榮寵。你將盡忠職守,生死于斯。你是聯邦中的利劍,地球上的守衛,抵御寒冷的星空,破曉時分的圣光,喚醒眠者的使者,守護人類的壁壘。你將生命與榮耀獻給聯邦議院,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噗,”貝蒂很快被逗樂了:“其他都行,但不逛街不看劇不行?!?
這里實在太大太大,加上到處都是人,他們走的不快。
忽然從旁邊的電梯里,走出一位東方面孔的年輕男人。
大約二十七八歲,三十歲不到,面如刀削,劍眉星目,生的極為英俊。
個頭約莫一米九左右,黑發黃膚,看起來似乎常年健身,肌肉結實,給人一種很穩重的氣質,眉宇中又透著一絲東方人獨有的儒雅。
在男人的身邊還有兩位助理,形色匆匆,迎面不巧與貝蒂撞上。
年輕男人頓時開口:“抱歉這位小姐,我要去參加一場涉及仿生天堂的聽證會,時間提前了點,有點趕。”
“沒事先生?!必惖贀u搖頭。
直到這會,年輕男人才發現貝蒂胸前掛上的身份證件。
他雙眸微動,逐漸想了起來并微笑道:“原來是愛麗絲小姐?!?
“幸會,我叫蘇枕夢,以后我們就是同志了?!闭f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許斌在旁邊大喊:“蘇領袖,您真是我們登神派的榜樣啊,明明可以讓浮空車上去的,非要親自去停車坪?!?
“領袖能和你一樣?要給選民給部下做表率的呢,”芬迪女士似笑非笑。
“那是那是,蘇領袖的層次我哪里能比的了,”許斌咳嗽兩聲道。
貝蒂神色變化,原來剛剛那位非常有禮貌的男人,就是蘇枕夢!
在終于看到蘇枕夢后,喬淵下意識的一怔,哦豁,眼前這位果然不負他的期待。
且不說對方那磅礴的屬于夏國人刻在基因里的記憶,單單就是剛剛提到的同志,已然味很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