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友良把顧榆撒開，“你說說你，這么多年連過年都不回家。”

“一言難盡。”顧榆搖了搖頭。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與人言之者十之二三。

有些事只能放自己心里，不適合說出去。

劉友良跟著嘆息一聲，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不過，現在回來了就好。奔馳都開上了，看來是發了。”

“現在在干什么呢？”劉友良問道。

“在一家藥企上班，你呢？”

“建筑。”

兩個人聊著現在，漸漸追憶起了過往。

“我還記得你初中撈了把吉他來學校，給我們唱藍蓮花呢。”劉友良笑著說道。

“還說呢，直接破音被你們好一頓笑話。不過現在來看也是挺美好的回憶。

“后來你去騎行318了嗎？”劉友良突然想起什么。

顧榆搖了搖頭。

他想起初中時和劉友良在一起扯淡，他說自己以后要騎行318，劉友良說自己要去霓虹秋葉原。

兩人對視一眼，不知道說些什么。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有機會一定要去，小魚兒。”劉友良神色認真地錘了錘顧榆的肩膀。

“好。”

告別了劉友良，耳邊響起了機械合成音，

“為您發布遺憾彌補任務……”

【藍蓮花】

【任務描述：你說你想唱著藍蓮花去騎行318，最后卻只能在菜市場砍價。請騎行國道318。】

【任務獎勵：豪華SUV一輛】

好，那就去吧。

顧榆下了決定。

不然的話，年少不可得之物終將困人一生。

……

“當當當~”

“老顧，去開下門，我包著餃子呢。”聽到門里面母親傳來的聲音，顧榆鼻子一酸。

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顧榆的父親。

“小魚兒？你回來了？！”父親有些驚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看著父親有些花白的頭發，日漸佝僂的脊背，顧榆給了他一個熊抱。

“爸，我回來了。”

顧榆的父親叫顧平康，母親叫劉墨蘭。

契合時代的名字，兩個平凡的人。

和那個時代很多人一樣，經歷了南下打工，回到家鄉，做點小生意，然后失敗打工還賬。

“小魚回來了，快過來。”

劉墨蘭一邊擦手一邊從廚房往外出，她伸手想摸兒子臉頰，又在圍裙上反復擦拭。

“媽。”顧榆走過去給了她一個擁抱。

“好，回來就好，媽媽想你想的心疼。”劉墨蘭的聲音哽咽起來。

“看看你，瘦了這么多。”劉墨蘭拉著顧榆上下打量。

“瘦點好，瘦點還帥了不少。和我年輕時候一樣。”顧平康在旁邊小聲說道。

“你？”劉墨蘭瞥了丈夫一眼，撇了撇嘴轉回頭對著顧榆，“別聽你爸瞎胡說，媽給你包的餃子，多吃點。”

“好嘞。”顧榆笑著點點頭，看著母親又進了廚房。

就湊到顧平康身邊，神色認真道：“爸，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

顧平康一愣，“什么事呀？”

顧榆把顧平康拉到家里上了些年頭的沙發上坐下，兩人對坐著。

“爸，咱們家現在還有多少貸款沒還。”

顧平康臉色一暗，勉強回答道，“你……你不用操心這些事，這都是家里的賬。”

“爸，咱們是一家人，你們的賬就是我的賬。”顧榆搖了搖頭。

顧平康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些年還了十幾萬了，現在還有銀行貸款27萬，你叔叔那邊小十萬。”

小四十萬的借款，放在一個工薪家庭身上，真的能把人給壓垮。

在顧榆的記憶中，高中時父母沒有哪一天是不吵架的，每天醒來就是抱著手指頭算賬還錢。

“這些錢，我和你媽媽會慢慢還，你不用操心。”想到這些沉重的債務，顧平康的眉頭深深蹙起。

對于孩子來說，天塌下來都會有父母頂著，可是父母也有頂不住的時候。

顧榆默默拉起父親的手，把兜里的銀行卡放到了父親手中。

“爸，這張卡里有四十萬，你和媽媽去把錢還了吧。”

平地一聲驚雷。

顧平康手一抖，銀行卡都沒有接住，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多少錢？四十萬？！”

顧榆重重點了點頭，“對，四十萬。”

“小蘭，過來，快過來！”顧平康扭頭沖廚房大喊。

“干什么，正煮著餃子呢。”劉墨蘭有些不高興地來到父子二人邊上。

顧平康撿起掉在地上的銀行卡，“小魚兒說這卡里有四十萬！”

劉墨蘭也是一愣，看著顧榆有些緊張地問道：“小魚兒，這卡是你的？”

顧榆點了點頭。

“小魚兒，你哪來這么多錢呢？咱們可不能干違法亂紀的事。”劉墨蘭接過銀行卡，坐在顧榆旁邊苦口婆心道。

“絕對合法合規，你兒子我奔馳都開上了，拿四十萬出來還不是灑灑水。”顧榆笑著擺了擺手。

奔馳！

顧平康和劉墨蘭對視一眼，都很驚訝。

不過，劉墨蘭低著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把銀行卡塞回顧榆手里，“小魚兒，我們的賬還是還是我們自己來還。”

“對，我們做父母的不說幫襯自己的孩子，怎么也不能拖累你。”旁邊的顧平康也點了點頭。

“這些錢以后你可以娶老婆生孩子，買房子。”劉墨蘭拍了拍顧榆的手。

顧榆深吸一口氣，在父母逐漸蒼老的面孔上環視了一遍。

“爸，媽，我以后會更有錢，賺比這還要多百倍千倍的錢，現在，我只想讓咱們家好好的。”

“我長大了，也可以給你們遮風擋雨了。”

顧平康和劉墨蘭沉默良久，終于泣不成聲。

……

“這個餃子好吃的咧。”顧榆咬開餃子，慢慢的都是童年的味道。

“好吃多吃，不夠媽再給你下。”劉墨蘭笑得很開心。

“小魚兒，還銀行的貸款轉到銀行里就好了，不過你叔叔那邊我們還是要去看一下。”顧平康夾起餃子蘸了口醋。

“肯定的。”顧榆點點頭。

其實他們一家和叔叔那邊關系比較一般，早年間因為照顧老人方面出過一些齟齬。

但在顧榆一家出了事之后，叔叔家又積極幫襯。

顧榆想，這就是兄弟鬩墻，外御其辱吧。

深夜，顧榆在舊床上輾轉。聽著樓下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終于在過往的回響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