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點的奶茶店后廚，陳一毛的眼鏡片上倒映著二十七張Excel表格。他伸手扶可扶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鏡，指尖還沾著三小時前調配珍珠奶茶時濺上的黑糖漿。

“二十二點零七分到二十三點十三分.....”他對著發黃的記賬本喃喃自語，忽然抓起桌上的計算器瘋狂敲擊，塑料按鍵在寂靜的夜店里發出清脆的爆響。

玻璃窗外閃過巡邏保安的手電光束，陳一毛猛地蜷縮進操作臺下方。這個會計系畢業的奶茶店員兼夜店看店人，此刻正用三個月工資換來的二手筆記本電腦，進行著人類歷史上最荒謬的數據分析——破解漢服女神蘇晚晚的直播互動規律。

“叮咚！“特別關注的直播提示音讓陳一毛手肘撞翻奶茶桶。黏膩的珍珠滾落鍵盤，在Delete鍵上彈跳著墜向地面。他顧不得擦拭，顫抖著點開直播間時，鼻尖幾乎要貼上裂著蛛網紋的手機屏幕。

畫面里的蘇晚晚正在吟誦《鵲橋仙》，月白襦裙的廣袖隨著”金風玉露一相逢“的尾音輕輕擺動，露出左腕內側若隱若現的月牙疤痕。陳一毛的呼吸驟然停滯，這是他第一百三十七次試圖截取這個畫面。

“感謝”金陵小霸王”的桃花島.....”蘇晚晚突然掩唇輕笑，眼尾的珍珠花鈿在補光燈下泛起漣漪般的光暈。陳一毛的食指懸在價值199抖幣的“怦然心動”禮物圖標上方，突然想起昨天用奶茶店報廢材料制作的“偶然追蹤器”。

那是個裝著過期珍珠的透明自封袋----每當他經過蘇晚晚直播的文創園，就會往袋里扔一顆珍珠。此刻這袋“戀愛樣本”正躺在他磨破邊的帆布包里，與上周買的GUCCL圍巾共享著隔夜奶精的香氣。

“這次絕對能成功”。陳一毛抓起背包沖出奶茶店，運動鞋踩在積水坑濺起的泥點，在他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上暈染出函數曲線般的紋路。直播數據顯示蘇晚晚會在五分鐘后下播，而根據他繪制的熱力圖，女神有67.3％概率從文創園南門離開。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長條形，像極了Excel表格里那些失控的折線圖。當他第九次檢查手機定位時，斜挎包突然傳來令人心悸的輕響——裝著定位珍珠的自封袋裂開了。

乳白色珍珠蹦跳著滾入綠化帶，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陳一毛跪趴在冬青從邊摸索，眼鏡腿勾住枝條的瞬間，他聽見了繡花鞋踩碎落葉的輕響。

“需要幫忙嗎？”

這個帶著吳儂軟語尾音的聲音讓陳一毛渾身僵直。他保持著撅臀扒草的姿勢，感受到有冰涼的珍珠正順著脊梁骨滑進后腰。當蘇晚晚繡著纏枝蓮紋的裙擺映入余光時，他脫口而出的東北腔把自己都嚇一跳：“老妹兒，這旮旯珍珠老貴了！”

次日清晨，襯衣買在奶茶店倉庫醒來時，發現褲兜里多了顆裹著口香糖的珍珠，監控錄像顯示，昨夜他在冬青從里卡住腦袋時，是舉著自拍桿的蘇晚晚叫來了保安。而此刻他的Excel表格里，新增了一行標紅加粗的數據： 22:07-23:13時段互動量激增的真實原因——女神每日固定如廁時間。

陳一毛把發燙的臉埋進糖漿桶，冰涼的304不銹鋼貼著他滾燙的耳垂。倉庫監控屏幕幽幽的藍光里，循環播放著他人生最社死的九分十七秒——蘇晚晚蹲下身時簪花擦過他發梢的0.03秒特寫，被他用奶茶店收銀系統慢放了二十七遍。

“這就是你說的偶遇優化方案？”手機突然震響。置頂對話框彈出一串Excel函數公式。備注“師父”的聊天窗里，三年前教他做假賬的會計所所長發來冷笑表情包：“用VLOOKUP函數追女生？你小子遲早進局子。”

陳一毛的拇指懸在刪除鍵上，突然發現視頻里蘇晚晚的繡花鞋底沾著半片銀杏葉——那顆百年銀杏，明明只在文創園北門生在。他猛地撞翻糖漿桶，粘稠的液體在水泥地面蔓延成詭異的拓撲圖形。

當他在凌晨三點的燈光下找到第三十二顆珍珠時，終于發現了那個致命的計算誤差：自封袋裂口處的奶茶漬，呈現出非自然噴射狀，這個發現讓他渾身戰栗——有人提前在袋子上做了手腳。

GUCCI的商標注冊信息顯示.....“他邊啃過期菠蘿包邊刷天眼查，突然被搜索結果第七條的關聯詞刺痛眼睛。三年前的新聞截圖里，某直播公司創始人手腕的月牙疤痕，與蘇晚晚直播時無意間露出的印記完美重疊。

倉庫卷簾門突然被拍響，陳一毛手抖著潑灑了半杯隔夜奶茶。門縫里塞進來燙金信封上。”元宇宙煎餅計劃書“的字樣在晨曦中泛著了冷光。他剛要伸手，突然聽見蘇晚晚特有的吳語腔調從門外傳來：陳先生，你昨晚掉了這個.“

監控畫面在此刻詭異地跳幀，等陳一毛握著珍珠沖出門時，只看到GUCCI圍巾的流蘇尾巴消失在轉角貨梯。電梯間的鏡面墻上，有人用口紅畫著歪斜的函數曲線，旁邊還粘著半粒發硬的奶茶珍珠。

晨光刺破云層時，陳一毛站在文創園頂樓天臺，看著手機里剛破解的直播后臺數據。蘇晚晚的”如廁時間“流量峰值背后，藏著每五分鐘一次的異常心跳數據，這讓他想起會計所那臺老式點鈔機的故障頻率。

當他用糖漿在防水布上畫出第三個拖拓撲模型時，樓下的煎餅攤突然傳來熟悉的東北腔：”雞蛋灌餅要不要辣？”這聲音與昨夜自己脫口而出的方言應激反應產生奇異共振，震得他手里的珍珠突然滾落天臺。

那顆承載著過多秘密的珍珠在空中劃出拋物線，精準墜入煎餅攤的面糊盆。陳一毛扒著護欄往下看時，蘇晚晚正舉著自拍桿露出驚愕表情——她的漢服廣袖間，隱約露出GUCC1圍巾的流蘇，正浸泡在潑灑的糖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