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混著血腥味在解剖室彌漫。

陸垣第三次調整無影燈角度，冷白光線垂直打在解剖臺不銹鋼邊緣，將女尸胸口的菱形結晶照得晶瑩剔透。這顆取代心臟的淡紫色晶體正在融化，在尸體皮膚上洇出蛛網狀的熒光脈絡。

“第七例了。“陳法醫摘下手套，醫用口罩上方浮起白霧，“市局催得緊，你先拍......“

話音戛然而止。

陸垣抬頭時看見血珠懸在半空。陳法醫的脖頸正在裂開，就像有把看不見的手術刀沿著頸動脈精準游走。噴濺的血液違背重力向上飄散，在日光燈管上綻開妖異的血珊瑚。

嘀嗒。

秒針跳動聲穿透耳膜。陸垣后頸汗毛倒豎，解剖室突然陷入粘稠的寂靜。他看見自己顫抖的手掌正在褪色，像老式電影倒帶般退回三分鐘前的位置——這是他第三次經歷這個瞬間。

“第七例了。“陳法醫摘手套的動作分毫不差，“市局催得緊，你先拍......“

“蹲下！“陸垣猛地撲倒同事。手術刀架擦著他們頭頂飛過，金屬碰撞聲在瓷磚地面炸響。冷汗浸透的襯衫貼在背上，他能感覺到后腰處解剖刀的形狀——那是五分鐘前特意別在身上的。

半融化的晶核突然爆發出強光。女尸胸腔里伸出無數水晶觸須，在天花板上織就發光的神經網。陸垣的視網膜殘留著奇異的視覺暫留：那些觸須的擺動軌跡與陳法醫動脈破裂的角度完全吻合。

“跑！“他拽起嚇懵的法醫沖向消毒間，背后傳來玻璃器皿接連爆裂的脆響。不銹鋼門在眼前合攏的剎那，陸垣看到自己的倒影突然勾起嘴角——那個倒影正在用左手轉動門鎖。

劇痛從太陽穴炸開。時間開始逆流，消毒間門牌上的“03“變成“30“，陳法醫倒退著摔進解剖臺下方。陸垣死死咬住舌尖保持清醒，這次他看清了：每當晶核閃爍，空氣中的灰塵就會組成環狀波紋。

第三次回溯。

陸垣在時間重啟的瞬間抽出解剖刀。刀刃割破掌心，疼痛讓混沌的意識陡然清醒。他迎著晶核撲去，在女尸胸腔合攏前將刀刃刺入晶體裂縫。

時空凝滯。

水晶觸須懸停在陳法醫咽喉前三厘米處。融化的晶液順著刀柄倒流，在陸垣虎口凝結成發光的刺青。他聽見無數鐘表同時走動的咔噠聲，視網膜上浮現出半透明的數字：03:00。

“砰！“

解剖刀突然脫手飛出，在墻面撞出火星。陸垣踉蹌著后退，看見刀刃正在高頻振動，刀尖直指自己眉心。鮮血順著虎口的刺青滴落，在地面畫出詭異的莫比烏斯環。

“時墟的味道。“

清冷女聲從通風管道傳來。銀色鏡鏈垂落在血泊上方，江夜雪倒懸著探出半截身子，黑色風衣下擺獵獵作響。她右眼的單邊眼鏡泛起藍光，鏡片里映出的解剖室布滿蛛網狀裂痕。

“站著別動。“她指尖輕叩鏡框，“除非你想變成分子湯。“

陸垣的瞳孔猛地收縮。即將刺入眉心的解剖刀突然消失，轉而出現在江夜雪手中。女人纖長的手指撫過刀刃，沾染的血跡自動聚成懸浮的血珠。

“時間系異能者？“她將血珠彈向晶核殘骸，“真可惜，你活不過三......“

警報聲驟然響起。

融化的晶液突然沸騰，在墻面投射出無數時鐘虛影。所有指針逆時針飛轉，消毒柜里的器械開始銹蝕分解。江夜雪臉色驟變，鏡鏈毫無征兆地崩斷，她的身影在空間褶皺中時隱時現。

陸垣突然捂住右眼。刺痛感從虎口刺青蔓延至視網膜，他看到江夜雪周身纏繞著黑色鎖鏈——那些鎖鏈的另一端消失在虛空，每次晃動都帶起細密的時空漣漪。

數字在眼前跳動：02:59。

水晶觸須穿透江夜雪殘影的剎那，陸垣本能地伸出手。時間流速突然減緩，他看見無數平行時空的碎片：江夜雪被觸須貫穿心臟、江夜雪化作晶簇、江夜雪消失在空間裂縫......

虎口刺青灼燒般劇痛。當他抓住女人手腕時，所有可能性坍縮成唯一現實——解剖刀插進晶核中心，飛濺的晶片在空中組成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

時空倒轉。

陸垣跌坐在最初的解剖臺前。電子鐘顯示16:27，消毒間傳來陳法醫哼唱的《卡門》。女尸胸腔空空如也，仿佛那顆晶核從未存在過。只有掌心殘留的刺青證明，某個至關重要的齒輪已經脫節。

“做噩夢了？“陳法醫端著咖啡倚在門框，“臉色比尸體還難看。“

陸垣低頭整理器械箱，不銹鋼托盤映出他蒼白的臉。倒影中的自己突然眨了眨眼，用口型說道：“她來了。“

解剖室燈光驟然熄滅。

黑暗中亮起幽藍的電子表盤，江夜雪從通風口飄然而下，馬丁靴踩在血泊里卻未激起半點漣漪。她摘下碎裂的單邊眼鏡，右眼瞳孔浮現出齒輪狀紋路。

“陸垣，1989年冬至生人。“她將染血的鏡鏈纏在指間，“母親難產去世，父親是1999年銀河百貨劫案遇難者之一——需要我繼續念悼詞嗎？“

陸垣握緊解剖刀。虎口刺青與女人眼中的齒輪產生共振，腦海中突然閃過陌生記憶：漫天飄落的百貨公司促銷券、父親將他塞進寄存柜時滴在額頭的熱血、劫匪手腕上同樣的時鐘紋路......

“看來你也發現了。“江夜雪撫過解剖臺邊緣的晶屑，“時墟正在重疊，而你的時間線——“她突然逼近，呼吸間的冷香裹著硝煙味，“是唯一能解開這個死結的手術刀。“

警報聲再次炸響，這次來自整棟大樓。所有玻璃窗同時浮現血手印，安全通道指示燈開始逆向流動。江夜雪扯開風衣腰帶，內襯上密密麻麻縫著發光的空間坐標。

“抓緊。“她抓住陸垣手腕的瞬間，解剖室墻壁如蠟般融化，“歡迎來到時間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