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西角的藥室飄著青煙，景瑗盯著藥爐里翻涌的紫黑色藥汁。這已是第七碗試制藥，季繁胤每次都會當著她的面飲盡，再面無表情地吐在銀盂里。

“砒霜減半，烏頭換成白附子。“季繁胤用絹帕擦拭唇角，玄色蟒袍的領口沾著藥漬，“明日午時前備好。“

景瑗攥緊搗藥杵，指節泛白。這些日子她試過十三種毒草，季繁胤總能精準指出其中關竅。最可恨的是，他總讓她用景家獨門的“九轉回春“手法煎藥——這分明是在逼她承認身份。

“王爺可知白附子與冰魄散相克？“她故意將藥渣倒在窗邊，幾只麻雀撲棱著墜落，“若按這個方子，您活不過霜降。“

季繁胤忽然逼近，帶著雪松冷香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那本王該多謝景姑娘手下留情？“他指尖掠過藥柜暗格，抽出一卷泛黃醫書，“畢竟你昨日往安神湯里加血藤時，可沒這么心軟。“

景瑗心頭劇震。那醫書封皮上赫然是父親的字跡，邊角處還沾著干涸的血跡。她強壓下翻涌的恨意，忽然瞥見季繁胤右手虎口的疤痕——與記憶中井邊少年分毫不差。

“王爺可曾去過云州？“她佯裝整理藥材，袖中銀針蓄勢待發。

窗外突然傳來兵器相撞聲。季繁胤神色驟冷，攬住她的腰肢旋身躲過破窗而入的冷箭。景瑗的銀針擦過他脖頸，在墻上釘住一張染血的字條：景氏余孽當誅。

“看來有人等不及了。“季繁胤嗤笑著撕碎字條，掌心赫然現出墨綠色毒痕，“去取本王書房第三格暗匣里的琉璃瓶。“

景瑗闖入書房時，月光正照在紫檀案幾上。她剛要打開暗格，卻被角落里一雙褪色的虎頭鞋釘在原地——那分明是她五歲時丟失的鞋！

暗門機關突然轉動，景瑗閃身躲進密道。潮濕的墻壁上刻滿景家藥方，最深處竟供奉著她祖父的靈位。香爐里余溫尚存，供果新鮮如初。

“姑娘不該來這里。“侍衛長青冥的劍鞘抵住她后心，“王爺每月十五都會毒發，屆時需要......“

凄厲的嘶吼聲驟然劃破夜空。景瑗沖回藥室時，只見季繁胤蜷縮在寒玉床上，左手劍已出鞘三寸。他脖頸暴起青紫色脈絡，看向她的眼神卻清明得可怕：“過來。“

景瑗被他拽到榻前，腕間驟然刺痛。季繁胤咬破她的手腕，鮮血順著唇角滑落，在白衣上綻開妖異的紅梅。她忽然想起醫書記載：景家嫡系血脈可鎮百毒。

“當年井邊的......“

景瑗的未盡之言被一只大手堵在喉間。季繁胤的瞳孔在藥燭下忽明忽暗，像是云州雨季里那口泛著漣漪的枯井。十年前她跌進井底時，正是這只帶著疤的手撕開藤蔓，掌心紋路被荊棘割得支離破碎。

“原來王爺也怕被故人認出來。“她突然發力翻身，銀針抵住他咽喉要穴，“當年救我出井的少年，為何三年后帶兵圍了景家藥莊？“

窗外秋風卷著枯葉拍打窗欞，寒玉床騰起白霧。季繁胤的指尖劃過她腕間舊傷，那里有道與虎頭鞋繡紋相同的月牙痕：“你怎知圍莊那夜，不是有人要搶在屠刀落下前...“

密道突然傳來機關轉動的悶響。季繁胤猛地將她推開，三枚透骨釘擦著發髻釘入藥柜。暗格里的醫書嘩啦啦散落，其中一頁泛黃的“血藤入藥篇“上，赫然留著先帝朱批：景氏通敵，誅。

“小心！“景瑗旋身甩出藥杵，擊落直取季繁胤后心的袖箭。箭簇上的龍紋讓她渾身發冷——這是御前影衛的標記。

季繁胤突然咳出黑血，毒痕已蔓延至頸側。他扯開蟒袍前襟，心口處竟紋著景家藥印：“每月十五不是毒發，是當年替你擋的離魂蠱。“寒玉床下的暗格里，整整齊齊碼著數十雙虎頭鞋，“從你五歲到及笄，本王每年都備了生辰禮。“

景瑗的銀針當啷落地。記憶如驚雷劈開迷霧，圍莊那夜的火光里，玄甲少年抱著昏迷的祖父闖進密室。血書從祖父袖中滑落：承王可信。

“王爺故意用錯藥方，是要讓下毒之人以為...“她話音未落，院外突然亮起火把。侍衛長青冥撞開房門，肩頭插著淬毒的箭矢：“殿下，外面來人了，要您交出景小姐，你們快走。”

季繁胤忽然笑了。他吞下景瑗腕間鮮血，執劍割斷蟒袍金線：“去密道取琉璃瓶，里面有你要的真相。“轉身時玄衣翻卷如墨云，“告訴影衛，承王府要護的人，閻王也帶不走。“

景瑗摸到暗匣里冰涼的琉璃瓶，瓶中血書與父親筆跡別無二致：“離魂非毒，乃先帝控心之術。季王身中此蠱十年，唯景氏嫡血可解。“瓶底壓著半枚虎符，邊緣沾著陳年血跡。

廝殺聲漸近，她忽然讀懂季繁胤眼底的決絕。十年前云州井邊的雪松香，原是少年親王孤身入局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