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競之隕

霓虹燈在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上流淌，林燃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電梯按鈕上敲擊著《星域戰爭》的戰術節奏。金屬轎廂急速上升帶來的失重感，讓他想起三年前全球總決賽決勝局時的心跳。

“叮——“

電梯門在四十七層打開，天啟俱樂部的銀灰色 logo在走廊盡頭泛著冷光。林燃的作戰靴踩在吸音地毯上，腳步聲被吞噬得干干凈凈。訓練室里傳來熟悉的機械鍵盤聲浪，卻在他推門瞬間驟然停頓。

十七雙眼睛同時轉過來，新晉青訓生們慌忙起身的動作帶翻了好幾把電競椅。最前排的寸頭少年打翻了可樂，褐色液體正順著定制鍵盤的 RGB燈帶往下淌。

“燃...燃神？“少年手忙腳亂地用隊服下擺擦拭鍵帽，“他們不是說您今天......“

“繼續訓練。“林燃把戰術包甩上肩膀，黑色耳釘在頂燈下閃過寒芒。走廊盡頭的總經理室虛掩著，透過門縫能看到陳列架上那座全球總冠軍獎杯——三年前被他用幻影刺客完成史詩級五殺捧回的榮耀，此刻正在防塵罩里蒙著灰。

總經理周琛正在用雪茄刀修剪古巴雪茄，真皮座椅旁擺著新到的冠軍皮膚手辦。“考慮清楚了？“他頭也不抬，金絲眼鏡映著電腦屏幕上的財務報表，“直播平臺開價三千萬買你退役戰的獨家直播權，加上星源礦泉水的代言，足夠俱樂部下賽季運營。“

林燃的指節抵在檀木桌面上，戰術手表表盤泛著幽藍的光。“我說過，不會在比賽里插播廣告。“他盯著墻上那張自己奪冠時摔碎鍵盤的海報，“更不會用假賽給贊助商拍宣傳片。“

雪茄刀突然發出清脆的斷裂聲。“你以為自己還是三年前的'天穹戰神'？“周琛舉起斷成兩截的雪茄，“看看你的手速測試報告，APM連青訓生都不如！知道現在網上怎么說？天啟戰隊養著個吃老本的殘廢！“

窗外劃過閃電，暴雨拍在落地窗上像是千萬個敲擊的空格鍵。林燃的右手神經性抽搐起來，那是三年前車禍留下的后遺癥。他閉眼還能看見那輛失控的貨車沖破隔離帶，副駕駛位上的戰術筆記本被鮮血浸透——那天他們剛研究出破解韓國隊雙核戰術的方法。

“解約協議在這。“周琛推來一沓文件，“簽完字去財務領補償金。順便提醒你，競業協議規定兩年內不能加入任何職業戰隊。“他忽然露出玩味的笑，“不過以你現在的情況......“

林燃抓起鋼筆在協議末尾簽下狂草般的簽名，筆尖劃破三張紙頁。走廊里傳來此起彼伏的擊殺音效，當他經過訓練室時，有個青訓生正在模仿他招牌的“星隕連擊“——那是他十九歲時自創的絕殺技。

儲物柜里還躺著半瓶止痛噴霧，林燃把冠軍戒指摘下來塞進戰術包最里層。電梯下行時，手機瘋狂震動起來，直播平臺推送的標題刺目如血：《昔日戰神慘遭解約，電競圈是否再無信仰？》

暴雨中的魔都像被浸泡在電路板里，林燃把連帽衫的兜帽拉到眼前。地鐵口賣烤紅薯的老人用方言哼著《星域戰爭》主題曲，他駐足聽了兩句變調的副歌，戰術包突然被撞得歪向一邊。

“對不起對不起！“穿 JK制服的女生手忙腳亂地撿拾散落的周邊徽章，“天啊這是三周年限定版的'幻影雙刃'！“她忽然抬頭瞪大眼睛，“你...你的眼睛！和燃神一模一樣的淚痣！“

林燃壓了壓帽檐轉身沒入雨幕，身后傳來女生興奮的語音消息：“閨蜜你絕對不信我遇到了燃神代餐！雖然戴著口罩但那種厭世感......“

高鐵車廂里循環播放著星源礦泉水的廣告，林燃把頭抵在冰涼的車窗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奇異的軌跡，像極了《星域戰爭》里星云帝國的地形圖。他摸出那枚被掌心焐熱的冠軍戒指，內側刻著的“LW No.1“正在褪色。

故鄉小城的霓虹燈年久失修，網吧招牌上“極速“的“速“字只剩走之旁在閃爍。林燃推開掉漆的玻璃門時，掛著的風鈴驚醒了打瞌睡的網管。

“包夜二十。“網管妹子嚼著泡泡糖，指甲上畫著粗糙的星域陣營標志，“C區 47機，鍵盤 W鍵有點卡。“

深夜的網吧彌漫著泡面和煙味，林燃蜷縮在人體工學椅里看游戲論壇。突然彈出的推送消息讓他瞳孔收縮——天啟戰隊官宣新隊長，正是上個月被他踢出主隊的替補選手。視頻里，那人舉著他的冠軍皮膚鍵盤宣布：“下賽季我們會更注重商業價值開發。“

窗外炸響驚雷，林燃的右手又開始不受控地痙攣。他摸向戰術包夾層里的止痛噴霧，卻觸到個硬物。染血的戰術筆記本殘頁上，還能辨認出他最后寫的分析：“蘇梅克陣型破解法：當雙核戰術遭遇......“

凌晨四點，角落突然爆發出少年們的歡呼。“五殺！五殺要來了！“穿著校服的瘦弱男孩滿臉通紅，“推高地推高地！哎？怎么掉線了？“

看著屏幕上“網絡連接中斷“的提示，男孩們像被掐住喉嚨的雛鳥。林燃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后，手指在故障交換機上快速敲擊，那些曾操縱幻影刺客斬落百萬血量的手指，此刻正在重插千兆網線。

當“勝利“標志在屏幕亮起時，少年們轉頭只看到黑色兜帽的背影。“哥們你哪個區的？“有人對著黑暗喊道，“加個好友一起排位啊！“

破曉的晨光透過污濁的玻璃窗，林燃把冠軍戒指塞進儲物柜最深處。柜臺上的工作牌被風吹得翻了個面，“夜班網管：林燃“的字樣漸漸染上朝霞的顏色。

“要組隊嗎？“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燃轉身，看見便利店屋檐下遇到的 JK女生正握著罐裝咖啡蹭 WiFi，手機屏幕里《星域戰爭》的登錄界面幽幽發光。她運動鞋邊沿沾著泥點，校徽上的“蘇“字被雨水暈染成藍紫色。

林燃怔了怔。遠處天啟大廈的 LED幕墻正滾動播放新隊長代言的跑車廣告，少女卻指著旁邊小吃街閃爍的霓虹燈牌：“去那家網吧？配置爛得要死，但鍵盤全是煙灰燙的坑——和你手上的一樣。“

他低頭，看見自己拇指關節的舊疤在雨水中發亮。那是曾經連續訓練 36小時后打翻泡面留下的，和此刻便利店蒸包機騰起的熱氣一樣真實。

“ID？“林燃掏出 PSV掌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少女看到他鎖屏界面正是三年前那個經典五殺畫面。

“蘇璃，“她晃了晃手機，瞳孔倒映著便利店暖黃的燈光，“國服青銅的菜鳥，但會用幻影刺客哦。“

林燃的手指懸在確認鍵上，窗外驚雷炸響的瞬間，他忽然想起戰術筆記本殘頁上未完成的破解方案。雨滴敲打玻璃的節奏，恰似當年總決賽倒計時的心跳。

“Let's go.“他按下確認鍵，掌機屏幕映出兩人重疊的倒影。遠處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明滅，仿佛在等待新的傳說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