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初心是好的，可手段見不得光。

海瑞若是堅持初心，揭開浙江鹽務的遮羞布，皇家顏面必然喪失。

沈秀下了這么大的功夫，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海瑞能名垂千古，其身之本便是為官正，其神之根則是為人直。

未來的大明朝，若有一人可擔脊梁，必是海瑞。

只有折斷這根脊梁，新學才能成為顯學。

沈秀將來造反也能少下點功夫。

沈秀也不是為了這碟醋包的這盤餃子。

都轉運使張軒全家確實不是沈秀殺的，可和沈秀也脫不了干系。

沈秀原先的計劃也是從鹽務入局，讓浙江鹽務變成大明的絞肉場。

結果很明顯，無論是鄢懋卿還是趙貞吉，都是滑不溜秋的泥鰍。

無一人敢對浙江鹽務下手。

自然這件事就能合理的讓海瑞來辦。

他們都以為海瑞不過是一介七品小官，鹽務牽扯甚廣，海瑞斷然不敢深究。

若是說先前海瑞對浙江鹽務沒底，可有了這份冊子，海瑞對整個案件的脈絡就清晰的多。

沈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只有海瑞這個愣頭青才能將整個大明攪得天翻地覆。

沈秀將一切都擺在海瑞面前，怎么選，怎么做，那是海瑞的事情。

可海瑞能做到什么程度，是沈秀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沈秀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對海瑞出手。

和海瑞打明牌，依照沈秀對海瑞的了解，海瑞現在定然想要將他捉拿歸案。

可惜的是，梅堂他們已經捷足登先。

王安在將椅子搬到沈秀面前，坐下后，瞇著眼睛笑著看向沈秀。

沈秀被他看的發毛。

“眼睛挺賊啊?！蓖醢苍趯⑹种械牧钆茠佅蛏蛐?。

沈秀穩穩接住令牌，將上面的血漬擦干凈之后，塞入了懷中。

還沒等沈秀坐正，王安在笑著開口：“有圣諭。”

沈秀瞳孔微縮，轉而躬身朝著王安在行禮：“草民沈秀聽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沈秀覺得這并不丟人。

“著江南舉子沈秀，協助南鎮撫司指揮使王安在徹查浙江鹽運，欽此！”

聽完圣諭，沈秀臉上一陣古怪。

新學不止能撼動清流的根基，還能撼動整個大明的根基。

嘉靖當真有這么大的肚量？

再者，原本沈秀還沒弄明白張軒是怎么死的，現在看向面前的王安在，沈秀明了。

看似是在查浙江鹽務，實際上，嘉靖想要的是通過浙江鹽務激起各方勢力的斗爭。

效果比嘉靖想象的更好。

鄢懋卿在那日回去之后，雖不曾再摻和鹽運司之事。

可他背后的小動作不小。

他和杜如龍聯手，整個浙江能和他們對抗的還真不多。

現在的鹽運司是內憂外患。

先是新任鹽運司都轉運使張軒全家被滅門，后又是架閣庫失竊。

時機已經成熟。

哪怕是張全芳這種老狐貍也沒忍住對鹽運司下手。

浙江一半的鹽商都被張全芳宴請。

這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白不吃。

出事的是鹽運司，張全芳跟著喝點湯也不算過分。

張全芳也想過在鹽運司中插眼睛，不過想想還是算了，他總感覺這次鹽運司的案子有蹊蹺。

沈秀在離開之前特意叮囑讓他遠離鹽運司時，他就明白鹽運司這塊肉不是他能覬覦的。

但是，以他張家在浙江的實力，喝口湯他張全芳還是能做到。

張全芳按照沈秀的安排，讓海瑞接手了這件案子。

也不知道沈秀為何對這個海瑞這般看重，在張全芳看來，海瑞不過是一個迂腐的書生罷了。

不只是張全芳對鹽運司下手，哪怕是趙貞吉也在蠢蠢欲動。

浙江各大世族，無一不在眼饞。

鄢懋卿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他也在蠶食鹽運司。

原本應該在浙江官場上演的黨爭，現在卻是在鹽運司上演了。

一時之間，錢、權、女人，無數的資源朝著鹽運司的官員砸來。

只是一個新的經歷官職，便讓鄢懋卿等把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

今日便是沈秀斬首的日子，鄢懋卿難得來監牢一趟。

可在看見哀嚎遍地之后，鄢懋卿除了面色鐵青之外，并沒有任何異樣。

似乎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一般。

“調虎離山嗎？”

夜已經黑了下來，鄢懋卿坐在太師椅上，陷入沉思。

下人想要掌燈，被鄢懋卿揮手告退。

浙江這個泥潭鄢懋卿已經一腳踩進來，現在想要脫身恐怕是不容易。

鹽運司的案子顯得太過離奇，主要是發生的時間太過巧妙。

沈秀才剛被抓，都轉運使張軒全家便被滅門。

鄢懋卿的目光也被鹽運司吸引，反倒是將在監牢中的魚餌丟了。

看守沈秀的都是最精銳的邊軍，什么勢力能在無聲無息之間將沈秀劫走？

且劫走沈秀就算了，這些邊軍身上還沒有致命傷。

很顯然，出手的人是梅堂。

不過鄢懋卿也不著急，沈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沈家這么大的一個攤子支在這里，鄢懋卿只需要守株待兔，沈秀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鄢懋卿活動了一下勁骨，他緩緩起身。

“鹽運案若真的和你們無關便算了，若是你們真的敢伸爪子到我的碗里撈食吃，那我遲早要把你們的爪子砍斷?！?

憑梅堂一人定然無法將沈秀救出。

依照鄢懋卿的推斷，現在的梅堂定然已經和清流搭上話。

金玉滿堂樓的余孽在浙江的勢力也不算小。

鹽運司現在已經到關鍵時候，他暫時抽不出身來對付梅堂。

將沈秀下獄，他的目的也只是確定梅堂是不是還活著。

很顯然，梅堂活得好好的。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他能摻和的。

他要做的就是將浙江鹽運司牢牢掌握在手中。

他只撈取利益，其中的紅線他絲毫不碰。

嘉靖的秘密，嚴閣老的秘密，他一概不碰。

想必遠在京城的嚴閣老已經收到浙江鹽運司被查的消息。

若是嚴閣老沒有向景王靠攏的意思，他再細查鹽運司中貪污的詳情。

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

至于會不會得罪小閣老？他現在在做的一切都是小閣老在遙控。

否則就憑他一介三品，真以為攀上景王的高枝就能對內閣首輔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