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逸的靴底碾過一片碎骨，發出細碎的咔嚓聲。

他縮了縮脖子，陰冷卻黏膩的空氣順著衣領往脖子里鉆，像有無數只濕冷的手在撓他后頸。

“老任，你覺不覺得這地方的陰氣壓得人喘不上氣？“他側頭看向并肩而行的任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

劍鞘上的符咒被陰氣浸得泛出青灰，原本鮮紅的朱砂紋路淡得幾乎要看不清。

任軒的眉峰緊擰成一道線，左手始終虛按在腰間的勾魂索上。

那索子是用千年寒鐵混著冤魂發絲鍛造的，此刻正微微發燙——這是附近有強靈體活動的征兆。“靈力波動比鬼市還亂。“他壓低聲音，靴尖踢開腳邊一團蠕動的黑霧，黑霧里立刻爆出幾縷慘綠色的幽火，“剛才我數了，三分鐘內至少有七處靈氣亂流。“

鐘逸的喉結動了動。

他們來忘川下游找靈魂之鑰前，李云特意翻了十殿閻王的《幽冥秘典》。

上面說這鑰匙是鎖著上古兇魂的封印核心，能引動方圓百里的陰靈共鳴。

可誰能想到，共鳴到這種地步——連空氣里都飄著若有若無的哭嚎聲，像有人拿生銹的指甲在磨青銅鏡。

“當心！“任軒突然拽了他一把。

陰風裹著腐尸味撲面而來時，鐘逸的后頸已經泛起雞皮疙瘩。

他反手抽出長劍的瞬間，眼前的黑霧突然炸開，成百上千道半透明的影子撲了過來——那些幽魂沒有臉，只有張大的嘴，露出尖銳的獠牙，指甲長得能戳穿鐵板。

“是鎖魂淵逃出來的怨鬼！“鐘逸揮劍劃出一道弧光，符咒在劍鋒上騰起淡金色火焰，劈碎了撲到面門的三只幽魂。

他能感覺到掌心的劍在震顫，每劈碎一只鬼，劍身就涼上幾分——這些鬼生前怨氣太重，連法器都能侵蝕。

任軒的勾魂索“唰“地甩了出去。

索頭的青銅環套住一只幽魂的脖頸，他手腕猛抖，那鬼立刻發出刺耳的尖叫，被索子拽得撞在石壁上。

石壁滋滋冒青煙，顯然被鬼氣腐蝕了。“它們沖著鑰匙來的！“他大喊，另一只手結了個鎮魂印拍在地上，地面騰起黃霧，暫時擋住了從腳邊鉆出來的鬼手。

鐘逸的額頭滲出冷汗。

他原本以為以兩人的修為，就算遇到點麻煩也能輕松解決，可這些鬼根本不怕普通的驅鬼術——剛才那劍明明刺中了鬼心，那東西卻只是散成黑霧，轉眼又在三步外凝聚成形。

“用你的血！“任軒突然吼道。

他的勾魂索已經纏了七只鬼，索子上的符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這些是被兇魂污染過的陰靈，普通法器鎮不住！“

鐘逸咬了咬牙。

他咬破指尖，鮮血滴在劍刃上。

金紅的血珠剛碰到劍身，整把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清鳴。

這次揮劍時，劍鋒所過之處，幽魂不再是散成黑霧，而是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徹底湮滅在空氣里。

“好樣的！“任軒趁機收緊勾魂索，被纏住的七只鬼在血光中化為灰燼。

他迅速從懷里摸出三張鎮鬼符拍在地上，符紙騰起的火光暫時隔開了剩下的幽魂。

戰斗持續了半柱香時間。

當最后一只幽魂被鐘逸的血劍刺穿時，兩人都踉蹌著靠在石壁上喘氣。

鐘逸的右手在發抖——剛才用了太多血，指尖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順著劍刃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暈開小朵的紅梅。

“鑰匙......應該就在附近。“任軒擦了擦嘴角的血——不知什么時候被鬼爪劃了道口子。

他盯著前方石壁上突然亮起的藍光，勾魂索尖端的青銅環正在發燙，“索子在指引方向。“

兩人順著勾魂索的牽引走到石壁前。

鐘逸伸手按在發光的位置，石壁突然像流水般分開，露出一個半人高的石龕。

石龕中央，一把巴掌長的鑰匙正懸浮在半空。

鑰匙呈半透明的淡青色，表面的符文像活物般游動著，每道符文亮起時，空氣里都會蕩開一圈肉眼可見的靈力波紋。

“這就是靈魂之鑰？“鐘逸屏住呼吸。

他能感覺到鑰匙在吸引他的神魂——不是那種危險的吞噬，而是像久別重逢的故人在召喚。

他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鑰匙，一陣刺痛從眉心傳來，眼前閃過無數畫面：血色的天空，被鎖鏈穿透的巨棺，還有無數跪在地上的魂靈，對著這把鑰匙叩首。

“小心！“任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鐘逸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的指尖正滲出黑血——剛才那一下，鑰匙上的符文竟刺破了他的皮膚。

他抬頭看向任軒，發現好友的臉色比平時更白，額角的冷汗正順著下巴往下滴。“怎么了？“

“剛才......“任軒的喉結動了動，“我好像看到鑰匙里有張臉。

青面獠牙，眼睛是血紅色的。“他指了指石龕邊緣，那里不知何時多了道深可見骨的抓痕，“你碰到鑰匙的時候，石壁在震動。“

鐘逸低頭看向鑰匙。

那些游動的符文突然靜止了，像被按了暫停鍵。

他咬了咬牙，用沒受傷的左手裹著衣袖去拿鑰匙。

這次很順利，鑰匙穩穩落在他掌心，符文重新開始流動，卻沒再傷他。

“可能剛才是我看錯了。“任軒勉強笑了笑，可眼神里的警惕沒褪半分。

他掏出個用黑驢皮縫的小袋子，“快收起來，這袋子能隔絕靈力波動，免得再引鬼過來。“

鐘逸剛把鑰匙塞進袋子，耳邊突然響起一陣低沉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的，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你們拿到了靈魂之鑰，但前方還有更大的危險等著你們......“

兩人同時僵住。

鐘逸的手還保持著收袋子的動作，任軒的勾魂索已經重新握在手里，索頭的青銅環泛著冷光。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緊張——這聲音和李云在深淵里聽到的一模一樣。

“誰？“鐘逸大喝一聲，劍刃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可除了石壁上跳動的幽藍火焰，什么都沒有。

他能感覺到懷里的袋子在發燙，鑰匙的靈力透過驢皮滲出來，燙得他胸口發疼。

任軒突然蹲下身，指尖劃過地面的抓痕。

那些抓痕很深，像是某種巨型野獸的爪子留下的，邊緣還沾著墨綠色的黏液。“這不是普通陰靈能弄出來的。“他抬頭，眼神沉得像要滴出水，“剛才的戰斗，那些鬼像是在拖延時間。“

鐘逸的后背冒出一層冷汗。

他想起李云說過，幽冥之心和靈魂之鑰是上古封印的兩部分，拿到其中一個，另一個就會觸發連鎖反應。

難道......

“走。“任軒突然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手掌很涼，但力道很穩，“不管前面有什么，我們得盡快和云子匯合。

他那邊有幽冥之心，我們有靈魂之鑰，說不定能弄清楚怎么回事。“

鐘逸看著好友泛青的嘴唇，突然想起他們剛當鬼差時。

那時候兩人在枉死城抓替死鬼，被一群厲鬼圍在破廟里。

也是這樣，任軒拍著他的肩說“走“，然后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前面。

他把袋子往懷里按了按，沖任軒笑了笑：“走。

大不了像上次在血池一樣，你擋左邊我擋右邊。“

任軒也笑了，只是那笑里帶著幾分嚴肅：“這次可能比血池還麻煩。“他指了指前方黑暗的通道，“但不管怎樣......“

“我們一起。“鐘逸接道。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轉身。

背后的幽藍火焰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黑暗里逼近。

但他們沒有回頭，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里回響，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