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混著腐臭的黑水砸在李云后頸，他跪坐在地，指腹反復摩挲著掌心里那半枚玉玨。

玉玨還帶著蘇瑤神魂消散前最后一絲溫涼，像極了她剛才仰起頭時，指尖輕輕碰他手背的溫度。

“記得...我欠你一頓孟婆湯......“

她的聲音還在耳邊碎成星子，可轉身再看祭壇中央，只剩影無常扭曲的尸體，和地面那道緩緩爬動的漆黑骨爪。

“咔嚓——“

頭頂石頂的裂縫又裂開三寸，豆大的黑水滴答砸在玉玨上，濺起細小的青煙。

李云喉結滾動，突然想起三日前蘇瑤捧著這半枚玉玨說“鼎下有陣眼“時，眼睛里亮著的光。

那時她的神魂體還完整，金紋像活的游魚在眼底流轉，哪像剛才...像被風吹散的金箔。

地面震動突然加劇，他踉蹌著扶住墻壁，掌心觸到一片凹凸——是刻在石壁上的暗紅色符文。

勾魂索在腰間發燙。

這是他作為鬼差最敏銳的直覺：那些符文在吸扯他的魂魄，像無數張小嘴在啃噬生魂。

“維持儀式的陣基...“李云低喘著擦去臉上的黑水，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影無常之前瘋狂喊著“冥河之主殘魂“，原來不止青銅鼎，整個禁地的石壁都被設了局。

他勾魂索猛地甩出，銀鏈擦著骨爪尖劃過，“當“的一聲釘進最近的符文中心。

符文瞬間炸開黑焰。

李云被氣浪掀得撞在墻上，后背的鬼差官服嗤啦裂開道口子。

他咬著牙拽回勾魂索，看見銀鏈上沾著的黑血正在腐蝕金屬——是影無常的血，或者更臟的東西。

“蘇瑤...“他摸了摸懷里的玉玨，喉嚨發緊。

那姑娘最會看陣圖，要是她在，早看出這些符文的破綻了。

可現在...他盯著逐漸爬向祭壇的骨爪，突然想起蘇瑤消散前，眼底那道金紋是朝著石壁符文的方向閃的。

“是了！“李云瞳孔驟縮。

蘇瑤破的是青銅鼎下的陣眼，可這些石壁符文才是連接冥河的脈絡。

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勾魂索在指尖轉出銀芒，“就算你死了，老子也要把你這破陣拆成渣！“

第二道符文在勾魂索下碎裂時，地面突然發出悶雷般的轟鳴。

影無常的尸體詭異地彈起來，脖頸扭曲的角度更大了，灰白的舌頭從嘴角耷拉下來，眼睛卻猛地睜開——里面沒有眼白，全是翻涌的黑浪。

“雜...碎...“

腐爛的聲音從影無常喉嚨里擠出來，他那只按在祭壇上的手突然暴長三寸，指甲刺穿石磚，朝著李云的腳踝抓來。

李云旋身避開，勾魂索順勢纏住影無常的手腕。

這次他沒留力，銀鏈勒進腐肉里，帶出大塊大塊的黑膿。

可那手腕竟像鐵鑄的，被勒斷的瞬間又滲出黑霧，重新凝成形。

“冥河的殘魂在借他的尸！“李云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能感覺到那些怨魂的不甘，像無數根細針在扎他的魂魄——這是影無常之前說的“冥河之主殘魂“在反抗？

第三道符文碎裂的剎那，影無常突然發出尖叫。

他的身體開始融化，黑霧里露出森白的骨架，可那只骨爪卻爬得更快了，已經觸到祭壇邊緣的青銅碎片。

李云趁機沖到第四道符文前。

這次他沒急著用勾魂索，而是咬破指尖，將鬼差特有的陰火按在符文中心。

陰火遇黑焰騰地炸響，他被氣浪掀得滾出去三尺，卻看見符文邊緣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是蘇瑤的神魂之力！

“原來你...早留了后手。“李云趴在地上笑出聲，眼淚混著血水砸在石磚上。

他摸到懷里的玉玨，這次清楚地感覺到，玉玨里有極淡的金紋在跟著他的心跳閃爍。

最后一道符文在陰火中化為飛灰時，整個禁地突然陷入死寂。

影無常的骨架“咔嗒“一聲散成碎片，黑霧像被抽干的水，順著石壁上的裂痕瘋狂倒灌。

可那只骨爪卻在此時徹底掙出地面，帶著半幅漆黑的臂骨，骨節處還掛著腐爛的皮肉，指甲尖泛著幽綠的光。

“咚——“

石頂終于承受不住，碗口大的碎石劈頭蓋臉砸下來。

李云抱著頭滾到祭壇后面，卻看見骨爪的方向騰起更濃的黑霧。

這次的黑霧里，隱約能看見一張巨大的臉——青面獠牙，額間豎著第三只眼，正緩緩睜開。

“冥河...之主？“李云擦了擦臉上的血，手卻不受控制地發抖。

他摸出懷里的玉玨，發現金紋不知何時連成了完整的鎖鏈，正順著他的掌心往手臂上爬。

地面再次震動，比之前更劇烈。

李云被震得跪在地上，卻聽見玉玨里傳來極輕的、蘇瑤的聲音：“裂...魂鎖...在你手里...“

他猛地抬頭。

石頂的裂縫里，已經能看見外面的陰云——原來這禁地竟建在冥河底，此刻冥河的河水正倒灌進來，在頭頂形成渾濁的漩渦。

而那只骨爪，已經觸到了漩渦的邊緣。

“想跑？“李云抹了把臉上的水，勾魂索在掌心纏了三圈。

他望著黑霧里若隱若現的巨臉，又看了看掌心里逐漸發燙的玉玨，突然笑了。

“蘇瑤欠我的孟婆湯，得等我把你這老東西釘進輪回柱再喝。“他咬著牙站起來，勾魂索上的銀鈴被陰風吹得叮當響，“今天，老子就替地府清了這條臟河！“

黑霧里的巨臉突然發出怒吼。

骨爪猛地揮向李云，帶起的風掀得他官服獵獵作響。

可就在爪尖要刺穿他胸口的剎那，玉玨里的金紋突然暴漲，像道金色的鎖鏈纏上骨爪，將其狠狠拽向地面。

李云趁機甩出勾魂索。

銀鏈劃破黑霧，精準纏住巨臉的第三只眼。

他運足十成鬼差靈力，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給我——斷！“

禁地深處傳來一聲悶響。

巨臉的黑霧開始潰散，骨爪也無力地垂在地上。

李云踉蹌著扶住祭壇，卻發現玉玨上的金紋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而頭頂的冥河漩渦，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往下灌。

“還沒完...“他喘著粗氣，盯著逐漸清晰的骨爪全貌。

那臂骨上，刻著和石壁符文一樣的暗紅色紋路，“影無常只是棋子，真正的主謀...還在更深處。“

石頂又塌下一塊巨石。

李云本能地翻滾避開，卻在落地時摸到一片溫熱——是影無常尸體下的青銅碎片，上面沾著未干的黑血，正緩緩滲進石縫，像在繪制某種新的陣圖。

他抬頭望向黑霧消散的方向。

那里，露出了禁地最深處的石門，門楣上刻著三個斑駁的古字：“冥河殿“。

而門后，傳來了鎖鏈拖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