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吹得李云額前碎發獵獵作響，他背著任軒的脊背繃得筆直。

蘇瑤站在他身側，指尖的小刀泛著冷光，刀脊上還凝著未干的黑血——那是方才黑章魚被擊碎時濺上的。

兩人耳中都還回響著惡鬼群消散前的嗚咽，像極了某種不祥的前奏。

“來了。“李云突然低喝一聲。

他的魂火在識海深處微微震顫，那股暴戾的靈力波動已近在咫尺，像是一塊燒紅的鐵突然戳進冰潭，連空氣都泛起扭曲的漣漪。

蘇瑤的睫毛猛地一顫，她聞到了更濃的血腥氣，混著點腐朽的檀木味，像是古廟香爐里積了百年的灰被人猛地掀翻。

黑暗深處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李云瞳孔微縮——那不是普通鬼差的官袍，更沉、更滯，像是用浸過血的黑綢裁成。

一個身影從陰影里踱出來，玄色長袍垂落如瀑，腰間系著九節青銅環，每走一步都發出“當啷“輕響。

他的臉藏在斗笠下，只露出半張泛青的唇，笑起來時嘴角咧得極開，活像被線繩扯著的紙人。

“李鬼差，別來無恙。“聲音像是兩塊磨盤互相碾壓，帶著金屬刮擦的刺響。

李云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這聲音他在任軒被控制時聽過，在惡鬼群的嘶吼里聽過，在往生花瓣變黑的剎那，也從地底裂縫里滲出來過。

蘇瑤的手指在刀把上收緊，指節泛白：“你是......“

“影無常。“李云替她說出名字。

他想起三日前在酆都城隍廟翻到的《幽冥職官志》，上面用朱砂筆圈著一行小字：“影無常，十殿閻羅旁側暗衛，主司陰司隱秘，千年未曾露過真容。“可此刻這人自稱十殿閻王——或者說，他根本不屑于用舊稱。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眼白里爬滿青黑的血絲：“不錯，如今十殿早該換主了。“他抬手輕彈，九節環發出嗡鳴，任軒突然在李云背上抽搐起來，嘴角溢出的黑血里竟裹著細小的金箔——那是地府公文特有的封靈金。“你以為那小子是自己入了魔？

他娘的守道者血脈，他爹的玉玨殘片，都是我布下的餌。“

李云感覺背上的任軒體溫在下降，魂火弱得像風中殘燭。

他壓下涌到喉頭的血氣，聲音冷得像冰錐：“你要什么？“

“要這陰司的權柄。“影無常的指甲突然變長，泛著青黑的光，“弱肉強食，本就是陰陽兩界的規矩。

那些老東西守著輪回井吃老本，連個鬼差都管不好——“他的目光掃過李云腰間的勾魂索，“就說你，勾魂速度快得反常，當真是天生的？“

李云心里“咯噔“一聲。

他早覺出自己的金手指異于常理，原以為是穿越帶來的福利，此刻被影無常點破，后頸瞬間沁出冷汗。

“你以為那是運氣？“影無常嗤笑，“那是我在你魂火里埋的引。“他指尖凝聚起一團黑霧，里面浮著細小的銀線，“本想等你勾夠十萬魂，就用這線抽了你的魂火當養料。

誰成想你倒先壞了我的局。“

蘇瑤突然向前一步，小刀劃出半道弧光：“少廢話！“刀身裹著她的神魂之力，在空氣中撕開一道白痕。

影無常不閃不避，黑霧一卷就裹住刀刃，蘇瑤悶哼一聲，手腕像被鐵鉗攥住，小刀“當啷“落地。

“小丫頭片子。“影無常反手一甩，蘇瑤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咳出一口血。

李云瞳孔驟縮，將任軒輕輕放在地上，勾魂索“唰“地繃直，金芒刺痛人眼：“動她，你就死定了。“

“好大的口氣。“影無常抬手召出一條墨色鎖鏈，鎖鏈上串著密密麻麻的骷髏頭，每個骷髏嘴里都叼著半截殘魂，“讓我看看，你這號稱'陰司第一快'的勾魂索，能不能快過我的吞魂鏈。“

兩股靈力對撞的剎那，整個識海都在轟鳴。

李云的勾魂索如靈蛇出洞，專挑影無常鎖鏈上的薄弱處——那些殘魂連接的節點。

他早看出影無常的力量全靠吞噬魂魄維系，鎖鏈上的每個骷髏都是他的弱點。

果然，當勾魂索刺穿第三個骷髏時，影無常的臉色猛地一白，鎖鏈上的骷髏頭開始瘋狂啃噬彼此，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有點門道。“影無常低笑，墨色鎖鏈突然化作千萬根細針，鋪天蓋地扎向李云。

李云旋身避開，勾魂索在身周織成金網，細針撞上去便發出“嗤啦“的灼燒聲。

蘇瑤趁機撿起小刀，神魂之力裹著刀光從側面突襲，影無常慌忙抬臂抵擋，小臂上頓時綻開一道血口，黑血里飄出幾縷半透明的光絲——那是被他吞噬的生魂。

“夠了！“影無常突然暴喝，周身黑霧翻涌如沸。

李云感覺呼吸一滯，魂火被無形的手死死壓住，連勾魂索的金芒都暗了幾分。

蘇瑤的小刀“哐當“落地，她踉蹌兩步，伸手按住心口：“他......他在吸我們的魂火！“

李云咬著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清晰感覺到魂火被抽離的痛楚，像有人拿著勺子在刮他識海的最深處。

可就在這時，他瞥見影無常腳邊——那團被凈魂火燒過的黑章魚殘灰里，竟滲出幾絲和影無常身上相同的黑霧。

他猛地想起任軒母親說過的“守道者的血能破邪“，而任軒腰間的玉玨，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泛著幽微的光。

“蘇瑤！“李云大喝一聲，“用任軒的玉玨！“

蘇瑤瞬間會意。

她撲到任軒身邊，從他腰間扯下玉玨。

玉玨剛離身，任軒的魂火突然暴漲幾分，像是被壓了太久的燈芯重新添了油。

蘇瑤握著玉玨轉向影無常，玉玨上的紋路突然泛起金光，照得影無常的黑霧滋滋作響。

影無常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嘶吼著后退兩步，墨色鎖鏈瘋狂揮舞，卻始終不敢靠近玉玨的金光。

李云趁機催動勾魂索，金芒如利劍般刺向影無常心口——那是他剛才被蘇瑤劃傷的位置，還滲著黑血。

“噗！“勾魂索穿透黑霧的剎那，影無常發出一聲慘叫。

他的斗笠被氣浪掀飛，露出一張扭曲的臉——半張是常人的輪廓，半張卻爬滿黑色鱗片，像是人和某種邪物的結合體。

“你......你怎么會知道......“他的聲音開始破碎，黑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這局......我布了三百年......“

“因為你太貪心。“李云抹去嘴角的血，勾魂索在掌心嗡嗡作響，“貪心的人，破綻總比別人多。“

影無常的身體開始透明。

他盯著李云，眼中的暴戾漸漸化作不甘：“你以為贏了？

我在十八層地獄埋了十萬生魂做引子，等月蝕夜......“話音未落，他突然化作一團黑煙，被陰風吹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地上一枚半塊玉玨——和任軒腰間那枚剛好能拼成完整的環形。

李云彎腰撿起玉玨，指尖觸到缺口處的劃痕，和任軒那枚嚴絲合縫。

蘇瑤走到他身邊，看著地上空蕩蕩的位置，聲音還有些發顫：“他......跑了？“

“沒跑遠。“李云捏緊玉玨，能感覺到里面傳來微弱的靈力波動，“他剛才說的十八層地獄、月蝕夜......“他抬頭看向黑暗深處，陰風中似乎還飄著影無常的殘音，“得去查查他到底在謀劃什么。“

蘇瑤蹲下身，輕輕抱起任軒。

任軒的臉色比之前好了些，魂火雖然弱，卻不再搖搖欲滅。

她抬頭時，目光和李云撞在一起，兩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堅定。

“先把任軒送回鬼差司。“李云將勾魂索纏回腰間，金芒依舊明亮，“然后......“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玉玨，又抬頭望向陰霧彌漫的遠方，“去十八層地獄。“

陰風吹起他的衣擺，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梵唱，混著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一場更大的風暴，才剛剛掀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