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的金漆文字突然如活物般竄入空中，在三人頭頂織成一張泛著血光的網。

蘇瑤手中的龜甲猛地一震，幽藍光芒炸成星子，刺痛得她瞇起眼：“是...是心靈幻境的引子！“

李云立即將任軒護在身后，勾魂索在掌心繃成金線。

少年的手指卻輕輕揪住他衣角：“云哥，我沒事?！叭诬幍穆曇綦m弱，眼底卻有簇小火苗在跳——和石壁上陰魂血一個顏色。

血網驟然收攏，黑暗如潮水漫過眾人視線。

再睜眼時，李云發現自己站在熟悉的巷口。

暴雨傾盆。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聲，和記憶里那個18歲的少年重疊。

那時他剛下晚班，手機在褲袋里震得發燙，來電顯示是“奶奶“。

等他跌跌撞撞沖進醫院，消毒水味里只有心電監護儀的長鳴，白被單下的老人手指還保持著撥號的姿勢。

“你又遲到了?！氨涞穆曇魪纳砗髠鱽怼?

李云轉身，看見年輕時的自己抱著病歷站在走廊盡頭，雨水順著發梢滴在瓷磚上，“他們最后一眼都沒等到你?！?

心臟像被攥進冰錐。

李云想起穿越前每個忌日，他蹲在墓碑前燒紙，火星子被風卷著往上躥，像極了地府里往生花瓣的顏色。

可現在——他摸向腰間的勾魂索，金芒在暴雨里劈開一道光，“現在不一樣了?！八托σ宦?，雨水順著下頜線砸進衣領，“我有要守的人了?！?

幻境突然劇烈搖晃。

那個年輕的“他“臉上出現裂痕，聲音變了調：“你連任軒的娘都守不??！“

“住口！“李云吼出聲，勾魂索化作金箭刺穿幻影。

黑暗中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再睜眼時，他回到了石碑前。

蘇瑤正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額角全是冷汗。

“蘇瑤？“李云剛要扶她，就見她身后浮起無數半透明的影子——都是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神魂碎片。

那些碎片互相撕咬著，發出尖細的哭嚎：“怪物！““不屬于任何世界的東西！““該被碾碎的殘次品！“

蘇瑤的唇在發抖。

李云看見她喉結動了動，像是要說什么，卻被碎片的尖嘯淹沒。

他突然想起蘇瑤曾說過，她是輪回司實驗失敗的產物，神魂分裂成十七塊散在陰陽兩界。

那些年她像塊破布，被鬼差當異類，被活人當邪祟。

“蘇瑤！“李云沖過去抓住她肩膀。

少女的身子冷得像塊冰，他立刻運起鬼差的魂力渡過去，“看著我?！八麖娖人c自己對視，“你不是碎片，你是蘇瑤。

是會偷龜甲幫我解咒的蘇瑤，是會在我勾魂時替我擋陰煞的蘇瑤?！?

那些神魂碎片突然靜止了。

其中一片最亮的飄到蘇瑤面前，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

蘇瑤渾身一震，眼淚順著腮邊砸在地上：“我...我記得了?！八兆±钤频氖?，“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舉著勾魂索說'跟著我，沒人能再欺負你'。“

幻境如晨霧般消散。

石碑上的金漆文字又變了，這次是兩尊交錯的劍形紋路。

蘇瑤抹了把臉，從懷里摸出半塊龜甲——剛才的幻境里，她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道血痕，和龜甲上的裂痕嚴絲合縫。

“這是...同心契?！八龑敿装丛谑?，“需要兩個人同時注入魂力，還要說出對方最需要的東西?！?

李云看著她染血的掌心，突然想起三個月前他們被困在枉死城，蘇瑤為了引開厲鬼，故意撞碎了自己的神魂碎片。

那時她笑著說：“反正我本來就是碎的?！?

“你最需要的...“李云開口，“是完整。

不是神魂完整，是被當作'蘇瑤'完整地需要著?！?

蘇瑤猛地抬頭。

她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有星子落進去：“你最需要的...是不再獨自承擔一切?！八龑⑹终瓢丛诶钤剖直?，“你總說'我都接著'，但我們也能替你接?！?

石碑發出嗡鳴。

劍形紋路化作兩道光，分別沒入兩人眉心。

任軒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扶著石碑，指尖觸碰的地方泛起和他眼尾一樣的紅：“娘...我能感覺到你?！?

最后一道考驗來得毫無預兆。

石碑突然裂開，露出里面嵌著的半塊玉玨——和李云脖子上的玉墜嚴絲合縫。

“以命換命?！吧n老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是任軒母親的聲音，“用一人陽壽換另一人新生，用一人魂火換另一人輪回?！?

李云和蘇瑤同時伸手。

“我來?！?

“我換?！?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狠勁。

李云抓住玉玨的手緊了緊：“我是鬼差，陽壽本就不屬于我。“蘇瑤卻突然拽住他手腕，將自己的掌心按在玉玨上：“你還要帶任軒找他娘，還要帶鐘逸去看人間的櫻花。

我...我沒有要等的人。“

“你有?！袄钤品词治兆∷氖郑瑢扇说恼菩囊黄鸢丛谟瘾k上，“你有我們?！?

玉玨發出刺目白光。

任軒突然哭出聲，他撲進兩人懷里，滾燙的眼淚滲進他們手背的血里：“我也要換！

我們三個一起換！“

白光中，一道虛影緩緩凝聚——是位穿素色裙裳的女子，眉眼和任軒有七分相似。

她摸了摸任軒的頭，又對李云和蘇瑤笑：“守道者的血，終究沒白流?！?

虛影消散的瞬間，石碑徹底崩裂。

無數往生花瓣從裂縫中涌出，每一片都沾著淡金色的光。

李云接住一片，發現花瓣上的血痕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細小的文字：“心若磐石，魂自不摧?！?

“成功了？“蘇瑤抹了把臉上的淚，聲音還在發顫。

“應該...“李云的話突然頓住。

遠處傳來鎖鏈碰撞的脆響。

陰風吹得往生花瓣打著旋兒亂飛，隱約能聽見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種被封印的東西正掙脫束縛。

蘇瑤立刻抄起小刀，李云將任軒護在身后，勾魂索在掌心繃成金網。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緊繃的警惕——這聲音，和他們之前在十八層地獄遇到的陰兵不同，更...更像活著的、帶著怨氣的東西。

往生花瓣還在飄落。

李云低頭，看見一片花瓣上沾著新鮮的血，紅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