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億街就像它名字的諧音，很容易就找到了，而且這里距離文汝止的醫(yī)館并不算遠(yuǎn)。

同樣讓陳瑛懷疑的還有這里鬧鬼的傳聞。

因為在陳瑛看來這條巷子熱鬧的非凡，街面上幾乎全是人，到處都擺著小吃攤。

咖喱魚蛋、車仔面、腸粉、鹵牛雜……這種路邊攤的滋味必然一般，但是那一股來自市井的煙火氣讓陳瑛覺得有些食指大動。

“這里居然會鬧鬼，文先生是不是搞錯了？”

依照陳瑛的經(jīng)驗，所謂的邪祟似乎代表了這個世界上某種負(fù)面的力量，有邪祟的地方天然就跟歡樂、熱鬧、繁華這些詞無緣。

可眼前這地方萬家燈火，人聲鼎沸，雖然并不能算是多么富足，但是這里的人們眼中并沒有多少憂勞和忐忑，反而有一種隨遇而安的釋然。

這種地方應(yīng)該是不會有邪祟的。

陳瑛隨便找了個攤子，找老板要了一份車仔面。

這車仔面物料簡單，只有醬汁拌好的面條，兩顆泡發(fā)的咖喱魚蛋，一點零碎的肥腸和豬皮。

說句實話，滋味一般，不過陳瑛卻是吃的噴香。

伴隨著拳術(shù)漸漸提升，自己也越來越像個“人”了。

三口兩口吃完，陳瑛從口袋里摸出錢包。

“老板，面不錯。”

“靚仔，你是從外地來的嗎？”

“外地？”

陳瑛把錢送到老板手里：“不是，我是路過覺得這里熱鬧……”

“哈哈哈哈，就說你是外地佬，連大名鼎鼎的榮億街都不認(rèn)識。”

一個矮胖帶著眼鏡的食客拿著碗直接坐到了陳瑛對面。

“阿叔，再給我來一碗車仔面，我請這位兄弟。你是從嶺南什么地方來的？聽說你們那里鬧旱災(zāi)，不容易啊。”

“四眼明，你不要在這里裝闊佬了，太陽要落山，我要收攤了。”

小攤老板開始收拾東西。

“收攤，可是晚上才剛開始，一會還有人來宵夜啊？”

陳瑛好奇地問道。

“所以說你是外地來的，你知不知道這榮億街鬧鬼咩？”

“是啊，鬧鬼，你現(xiàn)在抬眼看去，這一街都是鬼來的。賣車仔面的阿叔是鬼，賣水餃的阿鳳是鬼，就連這幾個正在吃腸粉的細(xì)佬也是鬼。”

那四眼明說得激動臉上還帶著一絲猙獰：“知不知我們是咩鬼？”

也不等陳瑛回答，四眼明就直接給了答案。

“是這世上最凄苦，最窮兇極惡的窮鬼咯。”

他說完開始大口吃面。

“窮鬼？”

“是啊，港九城的房租貴到嚇人，大家就來這里落腳咯，這里好處很多的。房租便宜，晚上不用擔(dān)心丟東西，一來是一群窮鬼沒什么好東西，另外就是那些小偷晚上都不敢過來。”

四眼明嘻嘻哈哈：“大家晚上出去打工，白天返家睡覺，房租低，薪水高，不知有多嗨皮。”

“是啊，我家就在這里，天黑前在這里做，天黑后換個地方賣宵夜，白天返家睡覺，比同行成本低利潤高，能多賺不少啊。”

那個賣車仔面的阿叔笑道：“不過年輕人你還是早點回去啦，這里晚上好兇的。”

“這里老爺那么兇，你們還住在這里？”

“再兇能兇過包租婆咩？”

面攤老板慷慨地笑著：“我都想給這些老爺敬一炷香，若不是這里有他們，這么大的港九城，咩地方可以給我們這些窮鬼安身。”

“要我說，這世界上的老爺雖多，也兇不過我們這班窮鬼。都說這里鬧鬼，我看這里是我們窮鬼的樂園。”

文先生叫我來這里，是想告訴我港九這個地方窮人生活有多掙扎嗎？

“喂，靚仔，你還是趕緊走吧，一會整條街都干凈了。”

面攤老板招呼著說道。

“靚仔你若是沒地方落腳，可以過兩天來看看，這里一個月房租只要三十蚊，好劃算的。”

“不是，我是在找榮億街九十三號……”

這句話說完，不管是面攤老板還是四眼明都是臉色一白。

“靚仔，你是不是被人整蠱啊，那個九十三號是最兇的。”

四眼明皺著眉頭問道。

“最兇，住的是最窮的人嗎？”

“不是，那個地方是整條街最早鬧鬼的地方，以前還是個廟來的，里面實在是太兇了。”

面攤老板接著說道：“好多人被整蠱，說在那里睡一覺會發(fā)財怎樣，五鬼運財嘛，結(jié)果連命都丟掉，死得稀奇古怪。”

“這么兇嗎？”

陳瑛當(dāng)真沒想到文汝止一上來拋給自己的題目居然會這么難。

“不止，我聽人說，鬼佬來調(diào)查過，說這里的地脈有問題，那間破廟容易引來老爺，就跟那個鬼門關(guān)一樣，而且那個能量正在不斷地積蓄，早晚會出現(xiàn)什么靈災(zāi)之類的。”

四眼明小聲說道。

“丟，準(zhǔn)不準(zhǔn)啊？”

面攤老板一揮手里的長筷：“你不要嚇我啊，我無錢搬家的。”

“我是報社記者來的嘛。”

“三流小報。”

“我剛剛跳槽到商報啊。”

四眼明說著從口袋里摸出來一張名片交給陳瑛，上面寫著“港九商報特約記者林賢明”。

“小兄弟，有咩消息聯(lián)系我啊，明哥這里大把線人費。”

“丟，唔要信他啊，大記者還來吃車仔面，怎么不去吃牛扒？”

“文章憎命達(dá)，阿叔，我過清貧的生活是為了求文曲星保佑。”

“撲街，阿叔我貧了一輩子，也沒見文曲星保佑我啊，還不就認(rèn)識一百個字。”

“多謝兩位。”

陳瑛將名片收好。

天色尚未徹底變黑，不過陳瑛已經(jīng)能夠感覺到這里有什么東西正在復(fù)蘇，就像是一座陰沉沉的黑山，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恢復(fù)它原本的樣貌。

街面上的食客已經(jīng)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老板們也將攤面打包整齊，推著小車火速轉(zhuǎn)進(jìn)。

“小哥，我自己溜了，你最好也走啊。”

明哥在一邊低聲說道。

“聽我一句勸，別管別人怎么承諾你，那個地方好兇的。”

“多謝明哥，不過我也是窮鬼來的，我想看看是它兇還是我兇。”

“哇，好，這就是我們窮鬼的英雄氣概。”

明哥聽到這句話也只有搖頭。

陳瑛笑了笑，向著榮億街盡頭走去。

這座街面很像港九曾經(jīng)的模樣，一條街兩邊都是店鋪，下面是經(jīng)營的店面，上邊是老板們睡覺的生活的家，有時還要兼做倉庫。

柜面幾乎就頂著門，做的是臨街的生意。

不過現(xiàn)在基本上都改成了民居。

陳瑛順著一路走到這條街的盡頭，那里橫著一個小廟。

竟然是一條斷頭路。

廟門已經(jīng)破敗不堪，庭院里生著厚厚的雜草，幾乎半人高，不過奇怪的是草木雖然豐茂，卻聽不見任何蟲鳴鳥叫的聲音。

生命似乎在這里絕跡了。

陳瑛邁步向內(nèi)，穿過傾頹的院墻和已經(jīng)朽壞的大門，迎門的正殿還維持著昔日的樣貌。

紅墻黃瓦，兩邊的門庭仿佛能看見曾經(jīng)的楹聯(lián)。

“來此思量平生，不妨悔過遷善。出門但行好事，何必點燭燒香。”

這楹聯(lián)倒看不出來這是個什么廟。

陳瑛往里面看去，神像只剩下半截，供桌上落滿了灰塵，除此以外整個廟宇可以說是干干凈凈。

邁步向內(nèi)，陳瑛耳邊一動。

練拳有法，氣血自然充盈，氣血磅礴，五官隨之敏銳。

今日陳瑛之耳力目光，較之曾經(jīng)靈光不止三倍，那神像后面顯然有什么細(xì)微的動靜。

轉(zhuǎn)頭向后看去，大日的光輝只剩下一角，天邊只留一絲殘紅。

好猛惡，昴日真君還未下班，你就要來上工？

陳瑛正在發(fā)力，只見一個灰蒙蒙的身影從神像后面滾了下來。

“來得好。”

陳瑛向后一閃，正要準(zhǔn)備看看來人是何，那灰蒙蒙的影子已經(jīng)跪在地上磕起大頭。

“老爺饒命，我不是故意驚擾老爺……”

“千錯萬錯都是我錯，我一定香花蠟燭奉上，給老爺買幾個波大臀翹的紙扎小妾……”

那東西磕頭磕得發(fā)懵，陳瑛卻有些意外。

他怎么在這里？

“老爺我唔中意波大臀翹的，比較鐘意心肝脾肺腎，借你兩個腎弄去賣幾個紙錢花花。”

“不要啊，老爺，我腎虧不舉的，我的兩顆腎一點用也無……老爺，你的聲音同我一個老友好像啊，一定都是一樣的英俊瀟灑……”

陳瑛看著灰頭土臉的花衫榮不由得笑道。

“那我多謝你咯。”

花衫榮抬起頭驚叫一聲。

“瑛哥，你怎么來了？”

“來拜神啊，你在這里干什么？最近怎么不去上學(xué)。”

“瑛哥，這可真是三歲孩子無了娘，說來話就長……”

花衫榮拉下自己右胳膊，陳瑛一看，上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長滿了外圓內(nèi)方銅錢一樣的紅斑。

這些紅斑時深時淺好像正在呼吸一樣。

“瑛哥，我被下了江湖奸殺令，好凄慘啊。”

“江湖咩令？”

陳瑛看著臉上一片愁苦的花衫榮。

“你也知我大佬肥熊被火龍斬啦，那個蘇雄的門生把我們一群人劈了個七七八八，結(jié)果有撲街回去，話我臨陣逃脫，坑死大哥，那般叔父輩都是白癡來的，居然信這個，發(fā)了江湖奸殺令，要提我過堂，哇，真是慘過……”

“你們和安勝到底是咩字頭，出來打架讓人家搞到撲街，搞自己兄弟就人人爭先。”

陳瑛感覺到了真實的震撼。

“不過你來這里干什么？”

“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我的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