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在港九的生意是米鋪。
說實話,這買賣倒是有些出乎陳瑛的預料。
沒錯,跟任何神秘力量無關,更不涉及什么復雜的財務技巧,賺的是簡單的差價。
在稻米收獲的時候從鄉間收購稻米,送碾米廠后儲存,隨著市場價格變化出售。
表面上看是糧食生意,本質上做的是倉儲和物流。
這里面最大的成本,主要是人工還有碾米廠那道工序,店鋪和倉庫的租金不必考慮,因為陳婆婆早就把這些物業買了下來,這是個細水長流的長久買賣。
即便有剩下的陳米陳糧也都是打折賣掉,突出一個低風險低收益。
陳瑛想想也能理解,陳婆婆來到港九這個地方,圖的就是個安生日子。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反而引來旁人覬覦,并不是她想要的。
“相公有些奇怪。”
陳瑛正在喝湯,吳婕已經為他盛好了一碗白飯。
“奇怪嗎?”
陳瑛夾起一筷子青菜。
“是的,相公以前很少過問我店里的事情,也不會看報紙。”
“那我以前喜歡干什么?”
“不喜歡我跟著,喜歡出去跳舞,自己出去玩。”
“聽上去不像是什么健康愛好。”
陳瑛穿越過來也有段時日,了解了一些行情,知道所謂“舞廳”都是些什么地方,無非是半掩門的生意。
“我比較喜歡現在的日子,一日三餐小菜飯,無事練練拳,看看報。”
陳瑛看著吳婕道。
“你更喜歡我以前還是現在?”
阿婕歪著頭看著陳瑛。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過去,照顧好陳瑛是她的一項義務。
陳家的恩情實在是還不完,只有今生做個好媳婦。
所以陳瑛冷漠也好,荒唐也罷,這些都不重要。
如今經過一番大難,重新回來的陳瑛好像變了一個人,這反而讓吳婕心里有些忐忑,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情緒。
“我不太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啊。”
“是啊,人生在世,何必想太多呢。”
陳瑛將報紙放到一邊。
“阿婕,你有沒有考慮多進一些大米?”
“嗯?”
“如果省城那邊繼續大旱的話,恐怕會有很多人挨餓吧。”
“是啊,不過這樣的話,我們沒有倉儲的地方,而且省城那邊也沒有什么分銷的門路,還是小心經營吧。”
吳婕搖了搖頭道。
“而且我們主要從嶺南進貨,如今省城大旱,不要說是往那邊賣糧食,就是港九這邊也肯定會受影響。”
陳瑛聞言點了點頭。
“這樣啊。”
“相公在想什么?”
“沒什么,只是想著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陳瑛把那些某些念頭從腦海中移去。
“我去練拳了。”
“好啊,我去燒點水,等下正好可以飲茶。”
練了一夜的拳術,陳瑛抖擻精神,提掌如刀,腳步混元,只覺每一寸骨節,筋肉都融入到了自己的動作之中。
“所謂拳術,本質上都是使用兵刃的辦法。”
心里想著文汝止的教誨,陳瑛將心神都沉浸在了手掌之上。
“前朝之時,胡虜猖獗,化我神州為囚牢,千戶萬姓皆為臣奴。”
“為了保他的江山長久,禁止百姓習練兵刃,前人為了恢復山河,所以將兵擊之法化入拳腳,練拳即是練兵刃。”
“家國不幸,拳術之大幸。”
“八卦為刀劍,太極擬槍錘,六合形意八極,皆是以槍為根本。”
“所以八卦掌,既是刀法,也是劍法。你的這一雙掌,是還我河山的快刀,是匡扶社稷的長劍。”
“這才是武。所謂武者止戈,不過是謬解。何為止?這個字在古時候可不是停止的意思,而是你的雙腳。所謂武就是站在那里拿起武器。”
“耀武揚威,橫行千里。這才是武。”
陳瑛想著這些話,感覺自己身體之中憋著一股力氣。
這力量困在自己的身體之中,不同于那一股冰冷的煞氣,而是像一團炭火,在他的胸口,小腹,四肢,到處轉來撞去。
他感覺自己好像就要裂開一樣。
一次次的練習,這團火在體內不斷地蓄積。
陰燃,蔓延,直到……
弓身,轉步,揮掌。
陳瑛將自己的全部貫穿在這一掌上,此刻這一掌已經會化為一柄真正的長刀,刀鋒所向之處,正是敵人的咽喉。
殺。
爆發。
那團火在體內爆裂開來,力量充入手臂,一掌之下帶著長風呼嘯而去。
陳瑛感覺到一股強壯的血氣自尾椎升起,很快便貫透全身,自穿越以來,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痛快過。
不,是加上前世也不曾這樣的痛快。
好一個酣暢淋漓。
嘭,嘭,嘭。
心臟躍動著,陳瑛感覺到生命的活力此刻又重新回到了這具身體之中。
“一氣貫通,力舉千鈞。”
陳瑛看著自己的手掌。
“這就是明勁嗎?”
身上說不出的爽利,讓陳瑛想要將這一切繼續下去。
吐出一口濁氣,陳瑛繼續開始練拳。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陳瑛能有今日,文汝止的教誨,無日無夜的苦練,還有自身的特殊狀態,三者缺一不可。
而這三者融在一處,便是拳術上的進步。
陳瑛無比希望可以找個機會真正練上一場,跟沙威這等人較量一番,看看如今的江湖上,所謂高手都是什么樣子。
不過比武是沒有機會,陳瑛等來的是上學。
陳家原本過著本本分分的生活,而陳瑛也有個身為學生的本分。
上學。
就讀的學校并不是如今港九城的一流,而是一間面向大眾的普通學校,同文書館。
雖然名字上像是個印書的地方,但這間學校可以說是整個港九城最老字號的教育機構。
其中同文取“風威震于殊俗,功效著于同文”之意。
這間學校也是港九城內代表了中州傳統,跟聯合帝國截然不同的一個據點。
畢竟鬼佬就是他們要用風威震懾的“殊俗”。
“這就是同文書館,說得厲害,看起來不過是個很普通的學校啊。”
陳瑛看著前方破破爛爛的校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普通的四層連體教學樓分列東北西三個方向,中間破爛的操場,跑道上還鋪著煤渣,學生們甚至沒有統一的制服,幾個明顯是小流氓的家伙正在校門口吆五喝六。
“港九當局不給撥款,收費又低,全靠校董會捐助。可不是只能這樣?”
吳婕在車上嘆了口氣道。
“其實我覺得在這里念書也不好,只是婆婆非常堅持,說什么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好像在這里念書才是沖國人,換個地方咱們就變成鬼佬了。”
“婆婆說的也有道理。”
陳瑛打開車門。
“今天不用接我了,我自己尋路回去。”
“那你不會迷路嗎?”
“找著找著就認路了。”
“對了。”
吳婕將一疊錢塞過來。
“這個你可能用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