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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鄴治下,神鬼禁行

周典史確實想把案子辦實。

但拜訪蘇府對他來說也要承擔不小的責任。

蘇老爺乃進士之身,曾在京為官,任翰林院編修,正七品,與縣令同級。

致仕還鄉后,亦享受七品待遇,被清江百姓尊稱為蘇翰林。

因此,叨擾高門大戶的蘇府還是拷打沒有功名傍身的陸遠,這并不難選。

這周典史啊,外勇內慫,是條狗雄!

若能以利驅之,或能翻案脫罪!

隨著周典史一聲令下,四周刑具一擁而上,眼看著就要落在陸遠身上。

“碎尸的第三種目的乃隱藏或破壞受害者身份!”

陸遠不斷掙扎,不讓獄卒將刑具戴上,聲嘶力竭道:“敢問典史,若判我殺人,那我殺的又是何人?”

?!!

四周的獄卒一愣,生怕自己聽錯了。

“殺的是何人?”

“還能有誰?當然是蘇府二夫人姜氏啊!”

“此賊好生猖狂,定要讓他知道我清江縣牢不是他咆哮之地!”

“慢!”周典史再度伸手。

他方才突然色變,尋常兇犯早已被嚇破了膽。

此乃他之“殺手锏”!

如今陸遠之反應,證明他要么是清白的,要么便是窮兇極惡之徒!

無論哪種,都需謹慎對待。

不然,今日他之憤慨、難堪、各種思量,便是明日縣令之憤慨、難堪、各種思量。

而一個好下屬,是不會讓上官如此為難的。

周典史瞇起雙眼,宛若豺狼:“你什么意思?”

陸遠喘著粗氣:“都說我殺害了二夫人,敢問典史如何確定遇害者便是二夫人!”

“現場全是碎骨肉塊,大小不過嬰孩拳頭,更有鑿粉肉沫,無法拼接,無從辨認。”

“即便我真與二夫人有染,但死者若不是二夫人,我又為何殺人?”

“如此一來,我之作案動機、殺人緣由是否就全都不成立了呢?”

“這便是我要說的兇手碎尸目的之三,隱藏或破壞被害人身份!”

“死無對證!”

!!!

縣衙鴉雀無聲。

這……

這人讀書讀傻了吧?

他這不就把自己的作案動機交代了嗎?

激憤殺人后,自知逃不出管控嚴密的蘇府,也無法將尸體處理,所以才想出這碎尸手段,毀尸滅跡。

目的不是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而是讓衙門無法對尸體的身份進行確認,從而令案件有缺。

可難道陸遠不知道他乃案發現場擒獲,拒不認罪依舊可以判刑嗎?

不對,此子還有依仗?

周典史一拍腦門,想到了關鍵——那便是陸遠與二夫人姜氏有染一事。

姜氏乃蘇翰林小妾。

蘇翰林乃致仕之官。

大鄴有律,但凡涉及官員之案件,郡縣不可自理,需上報州府,程序復雜,耗時費力。

而蘇翰林這種曾經有幸面圣的進士,其卷宗按照慣例更是要送往鄴京核查。

案件但凡有任何疑點,都將被打回重審。

重審事小,但因此連累上官得到一個“洞察不明”“才能不佳”的評價,別說周典史了,就算是縣令大人也難逃責備!

周典史氣得臉上青筋突起:“所以要讓你認罪,哦不……所以要讓案情推進,就必須要先證明死者便是姜氏。”

“那該如何證明呢?”

“別告訴我你不知曉!”

“你若不是真兇,定希望我查獲更多線索!”

陸遠點頭:“最能證明身份且最難處理的,毫無疑問便是頭顱。”

“從現場來看,沒有發現疑似頭顱之碎塊。”

“案發后官兵及時趕到,且立刻封鎖了蘇府后院,不允許任何人進出。”

“這幾日前來蘇府吊唁之人,也全都止步于前院,進出都要檢查隨身之物。”

“因此,我敢斷定,那顆受害者的頭顱還在蘇府后院,且相對完整!”

“找到頭顱,或許我們離真兇也就不遠了!”

周典史大喜:“好,本典史即刻前往蘇府,等搜出了那顆人頭,看你還有何話說!”

“來人啊,帶他下去,嚴加看……”

“且慢!”陸遠起身,“大人可有縣令簽署之搜證文書?”

周典史搖頭。

陸遠:“蘇府門檻高,近日又有諸多達官顯貴前去憑吊。若無縣令大人之命,典史恐怕入不了那蘇府。”

周典史點頭:“這倒是……那你說我當如何?”

陸遠指了指自己:“以帶我指認犯罪現場之名進入蘇府。”

周典史一愣:“所謂指認,便是已然定罪!你就不怕我將計就計,借此把你這案子坐實了?”

陸遠笑著搖頭:“此案若我是兇手,典史無功無過。此案若我非兇手,典史怕是大功一件!”

“典史大可以跟我過不去,但千萬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您說呢?”

周典史眼珠子一轉。

對啊!

此案影響極大,兇手若另有其人,方能證明自己刑獄斷案之能,說不定能借此機會升為主簿,再不受那鳥巡檢的刁難!

周典史大手一揮:“你且放心,若你當真無辜,本典史必還你清白。”

一行人旋即押著陸遠,前往蘇府。

陸遠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之所以想親自前往,只因若兇手還在蘇府,僅憑周典史的能耐,怕是找不到那顆人頭。

性命大事,豈能假借他人之手?

是以陸遠寧可兵行險招、與虎謀皮,也要參與其中。

……

蘇府后門。

周典史已派人通傳。

不多時,蘇府管家陪同大夫人前來。

蘇府眾人看見陸遠后,又恨又怕。

更有幾位侍女,對戴著手銬腳鐐的陸遠指指點點,萬分嫌棄。

陸遠分明記得不久之前,這些妮子還對自己秋波暗送,恨不得以身相許。

當真是喜惡分明吶。

“見過夫人。”周典史對蘇府大夫人行禮。

大夫人一身素色錦紋常服,身披云紗帔帛,頸戴絲綢項帕,腳踩繡花圓頭履,風姿綽約,不失為一家之母。

就是接連迎來生離死別,面容憔悴了些。

她點了點頭,低聲道:“有勞諸位了。如今真兇歸案,姜妹妹在天之靈也能安息。”

隨后大夫人離去,不緊不慢,好生端莊。

蘇府管家和幾位下人則留下陪同指認。

“對了,近幾日佛堂中在辦水陸法會,若無必要,還請莫要叨擾。”蘇府管家一路指引,但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只因每到一處,周典史的人就到處翻找,不似指認,更像搜證。

蘇府管家皺眉道:“敢問周典史,今日當真是來指認兇案現場的?那為何卻……”

周典史點頭:“自然是指認。但查案的精髓就在于一絲不茍,來都來了,萬一再發現什么更直接的線索,也有利于我們把案子辦得更鐵!”

“這也是我們對蘇府案子重視的體現嘛。”

“你應該也知道,此案之重,莫說清江縣了,哪怕在綿郡也是排第一位的。”

蘇府管家這才了然。

然而兩個時辰過去。

周典史卻一無所獲,眼見著天色將晚。

“陸遠,這便是你說的頭顱還在后院?”周典史一把將陸遠拎離地面,面色不善,“后院無新土,沒有掩埋痕跡。”

“所有房梁屋頂也都查探,一無所獲!”

“你當真在戲弄本典史?”

“此舉不過你垂死掙扎之計?”

陸遠對此早有準備:“若是我們這樣都能發現,蘇府的人不早就發現了?”

周典史皺眉:“什么意思?”

陸遠朝遠處別院努嘴道:“如今整個后院,僅有佛堂還未搜尋。”

周典史一愣:“怎么可能在佛堂?那可是念經祈福之所!”

陸遠笑了:“連你這堂堂典史都沒想過要去搜查之所,可不就是絕佳之地?”

周典史有些為難:“蘇府說了,佛堂在舉辦法會,莫要叨擾!”

陸遠嗤笑道:“我還說我不是兇手,你聽了嗎?”

周典史放下陸遠,猶豫片刻后一咬牙一跺腳,朝遠處的蘇府管家走去,朗聲道:“還請帶我等前往佛堂一觀。”

蘇府管家一愣:“啊?這……不是說好了不去佛堂嗎?王天師正在那里……”

噌!

周典史左手一抬,佩刀滑出三寸,殺氣凌然:“典史署辦案,還請配合,否則!”

“周典史,你!”蘇府管家被迫帶路,口中不斷嚷嚷,“老爺啊,您走了這才多久?小小一個典史便不將我蘇府放在眼中。”

“您之故舊若聽聞此事,定要治他一個蠻橫之罪!”

周典史咬牙低頭,愈發感覺事情不受自己控制了,有種被陸遠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若陸遠一開始就說要搜佛堂,他壓根兒不會來。

只因佛堂、天師、法會等,往往與“送恩寺”相關。

而此寺在清江影響力極大,不可輕易開罪。

可惜此時他已騎虎難下!

……

佛堂處,香煙裊裊。

蘇翰林的靈牌供奉在一座金身佛像前。

雖非純金鑄造,卻也造價不凡。

“王天師用膳去了,你等最好是在他返回之前離去,以免打斷法會進程,惹佛祖不悅!”蘇府管家一聲冷哼。

典史署的人隨即開始在佛堂搜尋。

然而依舊一無所獲。

陸遠正要指出一猜測之地時,佛堂外突然傳來聲響。

“周典史,沒有縣令手書公文,也敢來蘇府查案,你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一肥胖之人身穿甲胄,進入佛堂。

周典史面露厭惡:“原來是吳巡檢,你來蘇府做客,卻披甲戴胄,怕是不合禮制吧?”

吳巡檢一聲冷哼:“誰說我是來做客的?我帶兵巡查,聽聞蘇府來了官兵查案,便前來看看是否符合律令。若有違規,嚴懲不怠!”

下一刻,大夫人、王天師等人紛紛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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