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這地方，貴人樓上請，富人樓下坐。

夜色降臨時，燈火輝煌，映在涢水中，即便沒有舞姬的夜里，依舊璀璨。這時，沿河一圈，總是有一排滿滿的百姓，伸頭贊嘆，在此觀樓，圖個風景。

卻恰是助了樓上老爺?shù)呐d。

張文被顧滿拉到醉仙樓，定睛一看，人還真不少。

左都、范之禮、李恪、沈南舟，甚至連龐千岳都在。

他掐指算了算，今個也不算個什么日子。

“大梁有過小年的習慣？”

“說什么胡話，年只有大，哪有小字一說。”

鎮(zhèn)武司二品鎮(zhèn)撫在，自然是坐在醉仙樓景致最好的一桌，頂樓最高亭榭，幾乎是整個投影在涢水河上。

菜酒齊滿，一桌人卻都未動筷，笑瞇瞇得看著張文，盯得他心里發(fā)毛。

“別看了，今個的花銷我付，動筷吧！”張文說道。

“不差你這倆銀錢，我們有財神爺在這呢！”左都拍了拍范之禮。

夜色逐漸濃郁，醉仙樓上的燈光亮起，落到河中，水光瀲滟。

河岸上的人多了起來，大多是附近的百姓，吃過晚飯，出來遛食，便在這涢水河邊，賞一番夜景。

忽然，涢水之上，升起一排排燈籠。

“噫！今個不是月圓夜啊！”

有人抬頭看天，不過一輪彎月。

一艘大船從遠處緩緩駛來，引得眾人驚呼。

這動靜讓樓上的貴人們也探出頭來，奇怪醉仙樓的規(guī)矩啥時候改了。

張文這桌仍未動筷，他也不急，就看著這幾人到底要整個什么花活。

涢水上。

大船之前，一根竹竿浮水，上面立著一名白衣俠士，他雙手執(zhí)笛，拂笛出音，如一黃鸝脆鳴柳，冬去春來，皺水躍金。

笛聲破夜，喧囂靜，千人駐足，不敢語。

張文倚在欄邊，亦在欣賞著江上舞臺。

音律婉轉而悠長，仿佛孤單俠客仗劍天涯，頗有悲涼之意，卻又在半晌之后，轉至昂揚，似有戰(zhàn)意。

笛音嘶鳴，突然長嘯，有列陣之意。

無數(shù)竹竿被從大船上拋下，在涢水河上縱橫交錯，那白衣執(zhí)笛翩起，踏竹而行，漸行漸遠，笛聲也趨于安寧。

恰在這時，大船上，琴聲起，續(xù)起笛音。

一襲紅衣紗裙從船上躍于半空之中，長劍引鳴，水袖漫天，如天仙臨世，驚了四座。

鼓聲起，破陣曲。

張文愣了一下，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臉，卻認得那起勢之劍，恒陽劍訣。

“落琉璃？”

顧滿走來，臉上略帶小氣：“梁王別院伏誅，我們在幸存的人里，沒有找到她的三個姊妹。

但她還是要堅持給你舞這一曲，報答對鄉(xiāng)親們的解救之恩。”

只是隨口一說，卻不想這姑娘竟然記在了心中，張文有些慚愧，家中五人喪命，卻還要為他舞這一曲，實在是難為這姑娘了。

他有些不忍看，卻被顧滿拉回。

“好好看，畢竟是為你舞的。”顧滿袖中，兩條寒玉蠶爬出，探著頭，似乎也想湊湊這熱鬧。

張文有些好奇，從她手背上拿來一條，冰冰涼涼的，還怪是可愛，寒玉蠶在他手中扭動幾下，竟是順著袖子往里鉆，嚇得他趕緊還給顧滿。

“你這寒玉蠶怎么不認主？遇著個袖口就要往里鉆。”

顧滿哼了一聲，將寒玉蠶收起：“你懂什么，寒玉蠶靈性通天，比你認主多了。”

“可……”

張文還想辯駁兩句，底下鼓點驟然密集，劍舞入了主段。

原本落在涢水兩旁的燈籠突然飛天而起，落琉璃踏竹浮水，于河面劍舞一圈之后，與燈火一起飛天。

焰火映襯紅裙，她的唇上艷紅，一張俊臉柳眉，美色與颯爽相融，劍隨光影而動，看呆樓上眾人。

佳人賦武，柔中有剛，底下的百姓無不震撼天仙下凡，激動至屏息。

樓下富人，垂涎三尺，上下審視。

樓上貴人，目露凜光，欲要征服。

唯獨張文眼中露出不滿。

“你這什么眼神？琉璃為了舞好這劍，好幾宿都沒睡，你還不喜歡？”顧滿為落琉璃打抱不平。

張文知道她會錯了意，解釋道：“她這恒陽劍訣練的不對，怪不得被恒陽劍宗除名。”

一記暴栗落到他頭上。

顧滿是跳起來打的，她一女子都被落琉璃吸引，這家伙卻還在想著功法練的不好。

龐千岳出聲道：“狗日的，覺得人家練的不好，你就去教教，老子記得，你也會的。”

“不可，不可。”

這時，底下又是一陣呼聲，原來是船上射出一柄佩劍，落琉璃接過，雙劍起舞，如九天仙女落凡塵。

張文正要瞅瞅咋個回事，腰間被一巨力挾持，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扔了下去。

“狗日的，非得老子動手。”

龐千岳在欄邊搓搓手，回到桌旁：“喝酒，吃肉。”

再說張文從樓頂落下，倒也不算個事，調(diào)整身形，借著樓梁，以奔雷之姿，從樓上躍下。

“有人在樓外跑。”

涢水河邊驚呼。

水上落琉璃亦看見落下的張文，雙劍后撤，腳尖點水，欲去接他。

只聽張文大喝一聲：“劍來！”

落琉璃下意識將劍扔出。

張文接劍，勁氣震空，一個轉身，蜻蜓點水般立于旁邊的燈籠之上。

恒陽劍訣在體內(nèi)運轉，他起劍破空，奔向落琉璃。

“恒陽劍訣專注一個恒字，起手無終，循環(huán)往復，周而復始，不斷疊加，以達劍氣頂峰。”

落琉璃微怔一下，立刻明白張文是在指點自己，隨即迎劍對招。

劍刃相觸，同是恒陽劍訣，她卻在張文的劍上感受到?jīng)坝康暮汴栒鏆狻?

這股恒陽真氣卻不為對敵而來，反而是以戰(zhàn)代練，一點一點引導著落琉璃的真氣入劍，化作劍氣。

“好一個劍舞，好一個劍仙下凡。”

涢水河邊的人，今個是真得賺了，得見恒陽兩名劍客以招作舞，三生有幸。

竹竿隨著河水流走，二人落于浮冰之上，繼續(xù)練劍。

落琉璃天資的確太差，在恒陽劍宗雖然勤勉，卻一直無人悉心教導，苦練七年，實則離入品只差一口氣。

可惜恒陽劍宗不喜天資愚鈍者，早就想將其除名，根本不想給她機會。迫于入山有七年之約，這才拖了七年，將其除名。

張文皺眉，他也能感覺到落琉璃破境在即，最后那層窗戶紙卻遲遲無法捅破。

他把心一橫，喚起體內(nèi)八道劍意，一股劍意真氣自他劍中射出，渡到落琉璃的劍上。

只見落琉璃渾身一震，似是什么破門而入，枯槁門庭換新顏，郁積許久的真氣化作劍氣，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