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過這酒？”顧佐堯笑問。

“曾在摘星樓林鎮撫那飲過幾杯?！?

“那算你小子有福，這酒乃是子欽親手所釀，獨有一絕，桂香悠長，濃而不膩。

老夫也是林鎮撫抬愛，才弄來一壇?！?

張文與顧佐堯對飲一碗，確如那晚摘星樓上一樣的醇厚，當是個酒釀奇才。

“顧大人，這子欽在鎮武司內是個什么職務？”

“倒也沒個職務，也就這兩三年的功夫，忽然出現在林鎮撫旁邊，每日照顧林鎮撫的起居，也是個勤勉踏實之人?！?

張文還有疑問，卻被顧佐堯岔開話題。

“你這小子，捅了個驚天窟窿，也不知提前通知老夫一聲，害得老夫等了一天也不見個受訓之人?！?

張文這才記起，那日野練，卻是忘了知會顧佐堯取消新兵訓言之課，沒想到這老頭如此執拗，沒人去，還等。

“也是突生計劃，忘了告知，還請顧大人原諒?！?

“哈哈，不不不，老夫等得痛快，梁王別院為禍山民，周邊府衙傳言已久，只是一直無人敢動，你這一仗，打得漂亮?！?

顧佐堯一高興，不用張文作陪，一碗酒直接下肚。

“顧大人謬贊，傷天害理，自有天收，白日地震，也是梁王別院咎由自取，恰逢新兵營野練，更是冥冥天定，實在是為禍者，終不得好死。”

“臭小子，見了老夫，還不說實話，咱爺倆不需客套?！?

張文碗中的酒晃動一番，何來爺倆一說，這老爺子怕不是喝多了。

“確屬實話，不敢欺瞞?！?

“好好好，如此甚好，守口如瓶，方能不立于危墻之下，你放心，只要你言有德行，行有正氣，這天下文官必于你身后相扶?！?

“這……多謝顧大人抬愛。”

這老頭喝多了，卻是開始胡言亂語。

張文倒不懷疑這老爺子的影響力，畢竟那日在朝上，六部尚書與三位大學士可都是受了他的言語，才會力挺張文。

雖是性情酒語，卻也讓張文心生感動。

又是兩碗酒下肚，暖乎勁驅了寒意，顧佐堯挪到張文旁邊。

“你這小子生得不怎么齊整，女人緣倒是一流，老夫也不是迂腐之人，大梁亦有妻妾之制。

恒陽山脈那位未來的劍宗宗主，終是要挑起恒陽千萬子民的擔子，幾乎不可能與你雙宿雙飛，給個妾室足以?！?

酒果然是好東西，平日里姑娘嘴上提的人，醉了便言家國情懷，而顧佐堯這位大儒，正氣大義放嘴邊，醉了酒，卻是這般女兒八卦。

惹得張文苦笑不止。

“大人，您喝多了?！?

“老夫沒喝多，張小子，老夫警告你，隔壁院子里，醉仙樓拾回的姑娘，風塵氣重，切不得沾染，你若不忍，老夫親自趕她出去?！?

話越說越偏，甚至有些過分，張文有些生氣，酒話也不能胡言。

“老家伙，你管得有點寬了。”

恰在這時，院門又開。

顧滿拎著餐盒，臉有怒氣，沖了過來，反手揪住張文的耳朵。

“你喊誰老家伙呢？快給我爹道歉！”

張文：“……”

張文的腦子有點混亂，他倒不是沒想過，這二位都姓顧，是不是有什么姻親，爺孫之類。

只不過平日未見二人有走動，顧家又是大儒世家，書卷氣濃厚，顧滿整日與尸體打交道，怎么看都不像個書氣染大之人，也就沒往這方面去深究。

卻沒想這古稀老頭，竟是生的個十八姑娘，著實難繃。

怪不得顧佐堯剛才說的話奇奇怪怪，原來不是酒話，是準岳父對女婿的訓話。

“顧大人，您誤會了，我與顧滿不是那種關系?！?

“休要妄言?！鳖欁魣蛞姷筋櫇M，語氣忽得變得硬朗：“你二人都已同床共枕，我滿兒的清白，豈容你糟踐。

老夫讓你娶她為妻，亦未攔你納妾之意，可有刁難？”

張文暗罵龐千岳那個大嘴巴，如今真是百口莫辯：“只同床，未共枕?！?

畢竟是一頭一尾睡的，還真不算共枕。

“混賬，說的什么污言？”

顧佐堯氣極，一怒而起，順勢要抽張文個大嘴巴子。

卻不想，年老體虛，酒勁上頭，猛地一起，暈了過去。

“顧大人？”

“爹？”

二人驚呼，趕緊將他抬了進去。

……

屋內生了炭火，顧佐堯躺在床上。

“顧大人還好吧？”張文問顧滿。

“沒什么事，酒量不行，被你氣的，睡一覺就沒事了。”

二人回到院中。

顧滿將餐食拿出，擺在桌上，又將剩余的半壇桂花酒倒了兩碗出來。

“吃吧，餓了?！?

“你沒吃？”

“今個去晚了，司內餐食一份不剩，便自己做了一些。”

張文嘗了一口：“好吃！

你這手倒是靈巧得很，解剖，行醫，下廚，都是一絕。就是不怎么像讀書人?！?

“滾！”顧滿自飲一碗酒，“別怨我爹，他一生娶妻納妾不少，卻只生了我這一個女兒，既是疼愛，也有怨言?！?

“怨他生不出兒子？”

“怨我不是男兒，顧家世代大儒，要在他這斷了根?！?

“所以連書都不讓你讀？”

“沒這嚴重，不過是讓我生得自在一些，不怎么過問而已?！?

“老迂腐！”張文罵了一句，舉酒與顧滿對飲：“也算是歪打正著，自由才能讓你發覺自己行醫解剖的天賦，真個讓你自幼嚴加習文，說不得是個悲劇?！?

顧滿看著張文的臉：“你的確與他人有些不一樣，怪不得恒陽劍宗突然冒出的天才少女會迷上你?！?

“這話說的，我倆是兩情相悅，再者，我認識她時，她還不是蕭無塵的弟子?！睆埼暮苷J真的解釋。

“哦！”顧滿敷衍一聲，抬頭看月。

“你別只喝酒，不吃菜，這素雞不錯，你嘗嘗！”張文夾菜遞給顧滿。

“我自己會夾?！鳖櫇M用筷子打落張文夾著的素雞。

氣氛有些冷寂，張文不懂她為何突然生氣。

許久。

顧滿夾起掉落在桌上的素雞，放入嘴中，嚼吧嚼吧，吞入肚中，緩緩說話：“今個宮里傳出消息，梁牧川進宮面圣了。”

張文放下酒碗：“他去見陛下干嘛？”

“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