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大事的過程很是驚心動魄,險象環(huán)生,但在塵埃落地之時,場面不會有多么波瀾壯闊,往往是出人意料的樸實無華,平淡簡單。
老朱冊封朱允熥為太孫就是這般。
一道詔書,就確立了名分正統(tǒng)。
簡單的令人發(fā)指。
以至于許多人都沒有回過神來,還在消化著詔書之中的內容。
應該是二皇孫的啊。
怎么突然之間就變成三皇孫了。
二皇孫被請下丹陛,三皇孫在走向丹陛之上。
朱允熥表情肅穆,連看都沒看朱允炆,他緩步走上丹陛。
站在丹陛之上,皇位之下。
他看了一眼老朱,正準備轉身,面對群臣之時,老朱突然伸手一拋,一個燒餅在半空劃出一個弧線飛來。
朱允熥下意識伸手接住。
燒餅沒有涼,還有點余溫。
“咱吃了一個,你吃一個!”
老朱玩味道:“三孫子,你爹不喜歡吃燒餅,你喜歡吃嗎?”
毛病!
朱允熥腹誹嘀咕一聲,沒有回答。
他轉身面對群臣,撐劍傲立,下頜微昂,大有睥睨之態(tài)。
“臣等參見太孫殿下!”
勛貴們反應迅速,第一時間跪拜見禮。
藩王們頓了頓,神色有些莫名的復雜。
這小子真的如他所愿了啊。
怎么事到臨頭,自己渾身不得勁呢?
是看不慣這小子的神氣,還是自己終究沒能觸碰那個位子的資格,有些失落心塞呢?
“臣等參見太孫殿下!”
勛貴,藩王都先參見拜禮了。
文官好像還處在渾渾噩噩之中,沒有付出行動。
這像是在不服,也是不滿嘛?
朱允熥都看在眼里,不服?不滿?
由不得你們了。
“嗯?!”
老朱悶哼一聲,不怒自威。
“臣等參見太孫殿下!”
文官俯首低頭。
奉天殿內跪了一地,在奉天殿之外,沒有資格進殿的京官,也是山呼參見太孫殿下,跪了一片。
他們還等著太孫殿下讓起身,卻遲遲沒聽到奉天殿內傳來動靜。
朱允熥就這么站著,右手拿著燒餅負手在身后,左手撐著雄英劍,身姿挺拔,目光冷峻。
一分一秒過去了。
文武百官都還跪著。
朱允熥依舊不為所動。
老朱換了個姿勢,干脆就這么靠著御案,摳弄著指甲縫,時不時的瞟一眼朱允熥,再看看跪地的群臣,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
安靜!
整個奉天殿及奉天廣場上,如同無人般的安靜。
只有微風在時不時的吹過,鬧出點聲響來。
良久之后,朱允熥終于是開口了。
“本王年少,蒙受皇爺爺厚愛,立為太孫。”
“本王誠惶誠恐,戰(zhàn)戰(zhàn)兢兢,恐負皇爺爺厚望,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江山社稷。”
“然本王身為太子嫡子,陛下嫡長孫,責無旁貸,順天應命。自當不畏艱難險阻,繼承父王遺志,承陛下文治武功,矢志不渝,夙興夜寐,強盛祖宗基業(yè)!”
“諸位皆是棟梁大臣,治國能臣……。”
朱允熥朗聲道:“諸公平身!”
“臣等叩謝太孫殿下恩典!”
百官山呼起身,雙腿都是麻的,一些老邁的官員,差點都站不住。
他們不是傻子。
朱允熥這是強調他身份的正統(tǒng)性與合法性,也是在表明自己治國方略,更是在給文武百官一個下馬威。
我年少,但你們別想著能欺負我。
那是必不可能的。
今天讓你們跪這么久,明日就能讓他們罷官歸隱。
我可不是朱允炆那種軟柿子,任由你們哄騙拿捏的。
“咱召開大朝議,就只為這一件事。”
老朱這時開口道:“散朝吧。”
“三孫子,跟咱來。”
朱允熥應聲,跟著老朱,在群臣山呼中離開奉天殿。
兩人走后,奉天殿內就跟炸鍋一樣,紛紛議論起來。
勛貴們趾高氣昂,步調如沐春風一般,一起朝殿外走去。
朱老四他們沒有過多言語,一群藩王魚貫而出,離開奉天殿。
文官這邊是喜憂參半。
詹徽為首的二皇孫黨,皆是失魂落魄,灰敗沮喪。
六部尚書的五位,各自離去,詹徽注視著形單影只的朱允炆。
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朱允炆不過是陛下眼中一個可有可無的棄子罷了。
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被陛下利用,做出的一個假象而已。
讓他們這些人做出錯誤的判斷來。
“可笑!”
“可悲!”
“可憐啊……!”
詹徽似哭似笑,走出奉天殿,望著那遠處離開的百官們,他心頭有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的結局,已經預料到了。
真到分出勝負后,他卻沒有什么好畏懼的。
“不過是被陛下玩弄于鼓掌之中罷了。”
“那么多野心,無非為人做嫁衣,在人家的引導下做事。”
“為了給朱允熥鋪平前路,陛下啊,你真的太煞費苦心了……。”
……
雞鳴寺。
老朱與朱允熥一前一后。
一路上倆爺孫都沒有說話,就這么來到朱允熥三日見三王的涼亭。
老朱眺望著玄武湖,朱允熥站在他身旁。
“三孫子,你輸了。”
老朱淡淡的說道,眼神不無輕蔑的看了朱允熥一眼。
“皇爺爺,孫兒真輸了嗎?”
朱允熥失笑的反問道。
我的目標是太孫,我這不當上了嗎?
怎么會算輸了呢?
“難道沒有?”
老朱笑道:“你個狗東西,有幾斤幾兩,咱還不清楚?”
“跟你爹一樣嘴硬。”
朱允熥不置可否,沒有回答,他轉移話題問道:“孫兒有些好奇,皇爺爺是什么時候決定立我為太孫的?”
“你這么自信,不妨猜猜。”老朱一臉神秘的樣子,朱允熥翻了個白眼。
“孫兒要勛貴在藍玉府上聚集?”
老朱不說話,朱允熥驚訝的說道:“這不是?”
“難道是讓朱允炆協(xié)理國事的時候?”
老朱嗤笑道:“晚了點。”
“晚了點?”
朱允熥皺眉,道:“難說是說在孫兒沖出宮,去五軍都督府的時候?”
“也不是。”
老朱撐著腰,感嘆道:“夜防日防家賊難防。”
“有些時候,你不能相信任何一個人。”
朱允熥眼眸一瞇,道:“皇爺爺是說蔣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