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能感受到背后人墻的結實。

他心安，更鎮定。

為什么要在倉促之間，持劍自挾闖出宮門去？

就是明白，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一分一秒他都必須要去爭要去爭，再拖下去，對他而言，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尤其是老朱發現他不守靈，他真的無法自己解釋清楚。

只有去五軍都督府。

去找舅姥爺藍玉，舅舅常升，還有淮西勛貴們。

找到他們，表達出自己的野心與目標，從而讓他們對自己重燃信心。

這樣，他才能帶著一眾國公，回到這文華殿來。

才敢能粗暴的推開朱允炆，坐上孝子首位。

他的這些舉動，可以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做出強勢的姿態給淮西勛貴們看。

要還是帶著一票當前勛貴威望最高的國公們，他還表現的唯唯諾諾，膽小怯弱，連孝子首位都不敢搶。

先前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事實證明，他當前的表現，不說其他國公，舅姥爺與舅舅是絕對給力的。

他之前一個人是不敢來文華殿的，更做不出搶位的事情來。

一個少年，勢單力薄，沒有任何聲援與支持。

雙拳難敵四手，怎么可能打不過他們？

要是再被按在孝子首位之后，那才是更加憋屈。

所以，把國公們叫上，就是朱允熥的底氣。

現在他們完全派上用場。

不用自己說話，自己跪在首位，他們就跟呂氏、黃子澄對上了。

瞬間，高下立判，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湯和一句朱允熥也是嫡子，把對面給打的措不及防。

他們可以說下意識的或者刻意的忽略，朱允熥這個嫡子的存在。

如今湯和當眾提出來，就是說明朱允熥有這個資格。

這也正合朱允熥要掀起嫡子爭論的想法。

不鬧大，不在老爹的靈堂前鬧開。

還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不是他朱允熥不孝，非要鬧得老爹的靈堂不安息。

是他沒有辦法，別無選擇。

他不在這里鬧，不把誰才是嫡子的這個團給開起來。

隊友怎么會自動匹配上呢？

只要團一開啟，未知的隊友們，會在不知道什么角落中，突然加入戰場中來。

……

兩撥人在朱允熥的身后，劍拔弩張，互相敵視。

“信國公，難道你比禮部還要懂禮法嗎？”黃子澄說道。

“本公當然不比禮部懂，但本公知道，三皇孫是嫡子，這就足矣。”

要說人老成精，湯和這人滑不溜秋呢。

他根本就不接黃子澄這愣頭青的招。

你說禮法，我也說禮法，你就說三皇孫是不是嫡子。

“你說，這事會怎么解決？”

朱樉撞了一下朱棡，好奇的問道。

“我怎么知道。”朱棡砸吧了嘴，道：“我們要不要出面調和一下。”

“怎么調和，要調和你去調啊。”

朱樉撇嘴，吃瓜看戲就成，還去調和？

想什么屁吃呢。

朱棣微微搖頭，這就不是那么簡單的。

他們這些叔叔去調和，說不定會被打的鼻青臉腫。

這事，怕是只有老頭子來，強硬手段給壓下來。

朱允熥的嫡子身份，誰都沒辦法否認的。

但朱允炆的嫡子身份，那就有是說了。

“陛下到！”

就在這時。

殿外傳呼高呼，老朱來了。

其實他早就到了的。

朱允熥前腳到了沒多久，后腳老朱就到了。

他有癖好，喜歡躲著聽墻根。

他這一聽，才明白聽出大事來了。

“參見陛下！”

老朱背著雙手，沉著臉走進來，眾人馬上參拜。

他第一眼看的是太子的靈柩，眸中閃過悲痛之色，第二眼，看的是跪在孝子首位，朝他拜見的朱允熥。

第三眼，才是打量整個殿內的情況。

老朱眼斂一沉，道：“免了！”

“謝陛下！”

朱允熥挺身，繼續跪著，抬頭看向老朱，正好與之對上。

那蒼老的臉龐，渾濁沉凝的眼眸。

朱允熥只覺得一股壓力撲面而來，壓的他喘不過氣。

這就是老朱啊。

二十幾年的帝王威勢，太過恐怖了。

“怎么回事？”老朱開口問道。

“啟稟陛下……。”

黃子澄剛要開口，就被老朱一個淡漠的眼神給嚇住了，“太子妃說！”

“兒臣……！”

呂氏戰戰兢兢，磕磕碰碰的說道：“啟稟陛下，是允熥帶著涼國公，開國公，信國公他們，來到文華殿。”

“然后允熥就粗暴的推倒跪著守靈的允炆……。”

她在說事情，也是在告狀。

老朱聽著，眼神卻在朱樉，朱棣等親王身上掃過。

一眾親王那跟耗子見了貓一樣，嚇的一個個低頭，身姿俯下。

“三孫子。”

“你母妃說的可有假。”

老朱走到近前，禮官上前給了三根香，老朱沉默的望了朱標的靈柩，才把香給插在香爐里，轉頭看向朱允熥。

“不錯！”

朱允熥很是利索的承認了。

這倒令所有人意外，怎么說也要狡辯一二，至少要委婉點啊。

這么直白，不是授人以柄嘛？

老朱淡淡的問道：“為什么？”

“我讓他代我守靈四天，還不知足。”

朱允熥道：“我讓他起來，他不起來。”

“再三說好話他不聽，我就只有動手了。”

老朱語氣平和道：“這位置是他該跪的。”

“憑什么？”

朱允熥仰頭直視老朱，擲地有聲道：“我才是嫡子，這首位該是我跪！”

“他一個庶子也配？”

“皇爺爺，你是要偏袒他嗎？”

老朱神色頓時更加面沉如水，道：“咱說了，他該跪這里。”

“你是在質疑咱的決定？”

“好！”

朱允熥咬牙，他猛然站了起來，喊道：“信國公！”

湯和心頭發苦，三皇孫這一番與陛下的對話，是要硬剛了啊。

他僅僅是心頭猶豫片刻，道：“臣在！”

“劍！”

朱允熥看著負手站立的老朱，沉聲道。

劍不在殿內，在殿外。

湯和不知道為何要劍，他抬步朝著殿外走去。

“湯和……！”老朱的聲音幽幽傳來。

湯和腳步一頓，上位這是在警告他。

藍玉見狀，他代湯和而動，快步朝著殿外走去。

老朱的眼神，頓時變得冷酷凌厲，充滿殺意。

殿外，那個放朱允熥出宮的總旗，捧著劍乖乖的站著。

“涼國公，小的去東宮把劍鞘取來了。”

“好！”

藍玉一把抓過寶劍，轉身快步回到殿內，來到朱允熥的身前，遞給了他。

朱允熥雙手接過，捧在手心，道：

“這把雄英劍，當年是皇爺爺賜名，并御賜給大哥的，孫兒在兩歲時，愛不釋手，大哥送給了孫兒。”

“孫兒一直都留著。”

他從雄英劍移開目光，抬頭注視著老朱。

老朱看到雄英劍，顯然是勾起了回憶。

朱允熥眼神倔強的說道：“皇爺爺要偏袒朱允炆，孫兒無話可說。”

“但這孝子首位，不是誰都能跪的。”

“要跪，只有我大哥朱雄英才能跪！”

“我能長大成人，就是雄英劍有大哥的在天之靈保護。”

“雄英劍在，我就覺得大哥一直都在身邊。”

“如今父王薨逝，雄英劍悲鳴！”

噗通！

他再次跪下，跪在孝子首位，雙手捧著雄英劍。

“我大哥要守靈。”

“皇爺爺允還是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