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不敢上來就開口,說我要當太孫,誰贊成誰反對的戲碼。
那樣會把自己給玩進去的。
他沒有任何的底氣以及底牌,來說這樣的話。
與淮西勛貴之間的紐帶,不過是太子老爹,還有母妃娘家常氏留下的政治遺產罷了。
在軍中,他沒有任何的信任與威望。
所以,他只能靠著那一層淺薄與脆弱的關系,玩個語言藝術,耍個小手段。
在誰反對,誰就要開口的情況下。
是不太可能有人站出來,大聲說我反對的。
那樣立馬就會成為出頭鳥。
第一個不會放過他的,絕對是藍玉。
第二個就是舅舅常升。
第三個則是淮西勛貴集團。
在這種背景下,誰也不會傻的跳出來。
他不能給別人選擇,也不能讓自己陷入被動。
我問誰反對,結果大家都不說話,那么就可認為大家是默認支持他的。
別管心思是不是,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而這就是朱允熥想要達到的效果,也是說這話的意義。
說話的內容很重要,但說話的方式,如何對自己有利更重要。
還有一點,朱允熥是在告訴淮西勛貴,他要爭。
讓他們對自己產生信心與期待。
這樣才能與淮西勛貴逐漸走的越來越近,從而徹底獲得淮西勛貴的支持。
朱允熥闖出宮來,在五軍都督府大放厥詞,為的就是這一刻。
只要淮西勛貴知道他的目標后,他之后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算是徹底打破了,在東宮被囚禁限制的桎梏。
……
果然。
朱允熥說完這句話后,所有人的反應都不一樣。
有的面露激動,有的錯愕萬分,有人目瞪口呆。
但他們卻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這些落在朱允熥的眼里,算是松了一口氣,不過,其他人不說話,不代表藍玉不開口。
“允熥……!”
藍玉張嘴欲言,朱允熥心頭無語,他這個舅姥爺,有些時候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很,還很是缺乏政治智慧。
這會兒顯然是仗著自己是朱允熥舅姥爺的身份,就要開口說話。
朱允熥提劍抬步,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真要讓他開口,不知道會冒出什么來。
朱允熥不敢去賭,也不能去預見未知的風險,自己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有利局面,可不能讓他給破壞了。
“舅姥爺,舅舅,信國公,穎國公,宋國公,曹國公,魏國公。”
“你們隨我去文華殿一趟!”
朱允熥邊走邊說道,圍在正堂的勛貴們,主動為他讓出道路來。
他們看朱允熥的眼神,都變得極為奇怪。
不敢相信朱允熥為何會變得這般強勢,說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言語來。
點的名的,卻并沒有動。
就連藍玉與常升也是呆立在原地,注視著朱允熥的背影。
朱允熥邁出正堂,突然就在門前站住,微微回頭,那額頭上長長的孝帶末端,掉落在他的臉頰邊上,眼眸透過孝帶,看著藍玉他們,道:“怎么,還要本王再請你們一道?”
“啊?”
藍玉‘啊’了一聲,常升也是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湯和微微低頭,卻是搶先他們一步,朝著正堂外走去。
他來到朱允熥的近前,不知道是笑還是在感慨。
朱允熥撇了他一眼,回首繼續前行,也不管后面的人了。
湯和繼續跟隨著。
“信國公,沒想到第一個人會是你。”
朱允熥走在前頭,輕聲說道。
“二爺也讓我沒想到。”湯和回道。
“我該說是人老成精呢,還是說信國公智慧?”朱允熥輕笑一聲,“信國公一聲二爺,讓我不敢當啊。”
湯和卻答非所問,不以為意,道:“二爺不擔心他們會不會來嗎?”
話音落下,后面就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藍玉,常升,馮勝,傅友德,李景隆,徐輝祖等人快步跑來。
“允熥!”
藍玉與常升喊道。
“二爺!”
其他人相繼開口。
朱允熥對湯和一笑,道:“這不都來了嗎?”
“殿下真做好準備了嗎?”湯和問道。
朱允熥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在藍玉幾人到了后,當面把手里的劍,交給了湯和。
這一舉動。
讓所有人都是一怔,就連湯和也一時晃神。
“這是我大哥,留給我的寶劍,我一直都留在身邊。”
“當年,哥哥疼愛我,將寶劍送給我,今日,這把寶劍有哥哥的在天之靈,護佑著我,來到五軍都督府。”
朱允熥平靜的說道:“準備?”
“本王要什么準備?”
“要么一榮俱榮,要么一損俱損。”
湯和頓時感到手中的寶劍,有萬鈞之重,重到他拿不住。
朱允熥這話,無疑是告訴在場的人。
他做了太孫,大家都有榮華富貴,論功行賞。
尤其是他湯和,作為第一個跟隨的,還拿著當年皇嫡長孫送給朱允熥的寶劍。
他的份量,不言而喻。
藍玉看到湯和手里的寶劍,第一時間不是后悔晚了,是暗恨湯和搶了他的風頭。
湯和算什么?
他也配拿嗎?
自己這個舅姥爺才最應該得到的。
至于眾人聽到的一損俱損,完全是暫時性的忽略了。
皇孫這是表決心。
他們怎么可能隕落?
“走吧。”
“去文華殿。”
朱允熥沒有多說。
一個上位者,一個想要成功的上位者。
畫餅是必須的。
尤其是在當下,朱允熥畫的餅越大越好。
我先把餅畫了,到時候兌現餅的時候再說。
……
謹身殿。
老朱穿著一身衰服,看不到頭發,但他那臉龐,或許是悲傷過度,更是蒼老枯瘦許多。
這個驅除暴元,建立大明,執掌大明二十多年的帝王,如今已經六十五了。
“兒臣管教無方,以至于在這等時刻,發生闖宮之事。”
“等到尋回允熥,兒臣定會嚴加管教,不讓其再犯。”
太子妃呂氏穿著孝服跪在下方,痛聲請罪。
在得知朱允熥持劍闖出宮門后,她第一時間就慌了神。
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向聽話膽小的朱允熥,怎么會做出這等狂悖的事情來。
但很快她反應過來后,吩咐人去尋找,同時又跑到謹身殿來,向老朱稟告,當面請罪。
說是請罪,其實就是以退為進,讓老朱對朱允熥產生更加惡劣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