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翰林學士，劉三吾，自號坦坦翁。

在朝野中名望極大，門生也不少。

他在老朱面前是敢說的。

這一番話，立馬引起群臣的認可。

“陛下，臣附議?！?

黃子澄立馬說道：“沒有越過秦晉二王，立燕王的說法。”

“若是立燕王，秦晉二王會怎么樣？”

“臣以為，當立太孫。”

齊泰，方孝孺等文官紛紛跟上。

有人開頭，他們后續就好跟進了。

“立太孫？”

老朱沉吟，卻沒有繼續說話。

他掃視了一群眾人后，正準備開口，卻聽到有人說道：“陛下，即立太孫。”

“那立誰為太孫？”

“是二皇嫡孫，還是三皇嫡孫？”

這人開口，頓時就引得黃子澄等人目眥盡裂。

怎么敢的？

你怎么敢說出這種話來的？

是誰？

看過去，是吏部的一個官員。

黃子澄等人恨不得將此人給大卸八塊，馬上就弄死。

他們第一時間先看的是陛下的反應，再看的是吏部尚書詹徽。

只見詹徽眼觀鼻，鼻觀心，好似沒有聽到一般。

也不是他手下的官員說的。

“是啊。”

“兩位皇孫都是嫡子?！?

“三皇孫以嫡長跪在孝子首位，陛下若要立太孫，三皇孫才是應當的?！?

這說話的則是禮部官員。

“不對，二皇孫才是嫡長，三皇孫次子?！?

“是啊，二皇孫比三皇孫長之……。”

謹身殿內，文官們爭論起來。

劉三吾這會兒卻是安靜下來，盡量讓自己隱身。

自己剛才說的話算什么。

現在才是大頭。

老朱沒有說話，就這么靜靜的看著他們在吵。

只不過，他的眼神不著痕跡落在詹徽身上一眼，隨后又收回來，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這些人怎么冒出來的?！?

“爭什么爭?！?

“簡直是混賬，分不清輕重?！?

“詹徽這是想干什么？”

“他要支持三皇孫嗎？”

黃子澄氣憤的想著。

三皇孫跟勛貴那邊是一條道的，你詹徽算得了什么？

還想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嗎？

看人三皇孫理不理你。

真要拉攏你，會一點動作都沒有？

“夠了！”

“你們吵來吵去，成何體統？”

陛下發聲，群臣安靜。

老朱不悅的說道：“坦坦翁留下，其他人退下?！?

“是。”

“臣等告退！”

劉三吾留下，其他人退走。

獨自面對老朱，劉三吾倒是很鎮定。

“坦坦翁，你說該怎么辦？”

老朱好整以暇的調整了一下坐姿，道：“立燕王不行，立太孫，他們也爭論的不可開交。”

“咱是立誰都有人要議論?！?

劉三吾道：“陛下，茲事體大，有議論是正常的。”

“但臣還是那句話，父死子繼是天地道理。”

老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滑不溜秋的，好話都被你說完了。

“那咱問你?！?

“剛才他們不是爭論誰是嫡長嘛，二孫子是嫡，三孫子也是嫡?！?

“咱的二孫子跟三孫子，誰更合適立為太孫？”

老朱道：“再說了，咱立下祖訓，兄終弟及?！?

“老大死了，兄弟不能繼承的嗎？”

劉三吾嘴角一抽，越過太孫的話題，辯解道：“陛下說兄終弟及，前提是要兄無子嗣，從弟弟中按照長幼選擇繼承人?！?

“但太子有子，兄終弟及就自當不能適用，而是該父死子繼?！?

“立太孫才是順應天意。”

老朱淡淡說道：“還是那句話，立二孫子有人反對，立三孫子也有人覺得不行。”

“陛下覺得誰可便可?！?

“理由？”

劉三吾道：“雖都為嫡子，但也有長幼?！?

“陛下難道不好區分的嗎？”

老朱眼眸一瞇，神色舒緩，好像是你總算是說出來了，“你的意思是立二孫子？”

“臣不敢置喙，陛下口含天憲，獨掌乾坤，當圣裁獨斷?！?

劉三吾說道。

立儲之事本來就天大干系。

他已經反對兄終弟及，再評價立太孫誰合適，就太過出眾了。

那顯然不好。

老朱也沒有再多問，讓他離開。

“一團亂糟。”

“老大不走，會有這些事情嗎？”

“老大啊，你怎么就舍咱而去，留下這么個爛攤子?！?

老朱念及朱標，再次黯然傷神。

……

劉三吾出宮后，馬上就被人截住，請去交談。

宮里沒有不透風的墻。

哪怕老朱再如何嚴酷防范，消息依舊很快滿天飛。

朱允熥也得到消息，只不過他沒有高興，反而皺著眉頭。

“你是說詹徽的人，把事情給挑開的？”

王景弘道：“是吏部的官員，說殿下與二殿下誰是嫡長，合適立為太孫。”

“然后引起爭論?！?

朱允熥摸著下巴，他在思索，是不是自己這個團開起來，詹徽這個文壇代表，吏部尚書就自動匹配過來了呢？

但他思慮片刻，就覺得這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他的態度很是顯明，根本沒跟文官打交道，一直靠的都是勛貴。

詹徽想要匹配，不會輕易表態的，這種老狐貍更不會用自己手下的人，反而會虛晃一槍，讓其他部的暗子出來說話。

“后面的禮部官員跳出來是怎么回事呢？”

“難道任亨泰也準備反水？”

“不可能，我還沒那么大的魅力?！?

“所以這背后到底是什么緣故？”

朱允熥感覺到很是棘手。

一次初議儲君，局勢就復雜到極點。

各方亂入，各方態度都很奇怪。

根本難以分析出來，對方是敵是友。

良久后，朱允熥才面露冷峻。

既然無法分析，那么不管是不是友軍，通通看成敵人。

他的基本盤是淮西勛貴。

這些才是自己人。

“老頭子的態度也很曖昧，他竟然任由群臣議論?！?

“不過也好，正合我意……。”

……

“混賬?！?

“他劉三吾算什么玩意兒，也敢反對老頭子的心思？”

朱棣簡直氣壞了。

他聽到老朱第一時間，想要立他為太子，一句英武類朕，直接讓他高潮。

但高潮過后，馬上就跌落到低谷。

竟然有狗雜種反對，又把方向強行扭轉到立太孫上了。

他恨不得把劉三吾給除之后快。

“和尚，俺距離儲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一步之遙啊?！?

“竟是被人給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