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感覺有些餓了。
正好老頭子給的燒餅還在手上,雖然涼透,但又不是不能吃。
他聽到老頭子的詢問,咬了一口,咀嚼幾下,沒有急著回答。
這時,老朱回頭朝著遠處的杜安道揮了揮手。
朱允熥不明其意,他道:“是在查東宮內的錦衣衛密探,抓到消失的周武,那時候,孫兒突然想通了一切。”
“嗯,你繼續說。”老朱點頭示意。
“周武是在洪武十二年,就在東宮當差的,那應該是皇爺爺命毛驤安排的吧。”朱允熥道。
“是。”
老朱說道:“咱當時沒有其他想法,只是想知道老大在東宮的情況。”
“你應該知道,你父王的性格,跟咱經常不對付。”
朱允熥聽得無語,不對付你就派人看著朱標,然后總是把朱標一些隱瞞的事情,捅出來扎人家是吧?
朱標對此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清理東宮的眼線。
一來,朱標是根本不在乎,畢竟是兩父子。
二來,清理了一個,按照朱標對老朱的了解,肯定還會安排,所以就懶得去管。
那是他們兩父子的事,朱允熥也懶得多嘴置喙。
他說道:“后來毛驤死了,蔣瓛接替錦衣衛指揮使,東宮的密探自然就交在他手上。”
“監視儲君,天大的事,不可能是旁人插手,只能是錦衣衛指揮使親自負責。”
他正說著話,就聽到身后傳來的腳步聲,轉頭一看,是杜安道帶著內侍提著食盒,走到涼亭,擺放著一疊疊糕點吃食。
朱允熥這才想起剛才老頭子的動作。
是看到他啃涼了的燒餅,知道他餓了,讓杜安道去安排的。
這一刻,他眼眶有點熱,心里一片暖意。
“過去邊吃邊說。”
“咱爺孫今日就好好的說說。”
朱允熥笑道:“皇爺爺,咱們是在對賬啊。”
“對賬?”
老朱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對賬,是對賬,這詞不錯。”
“走!”
他拉著朱允熥朝涼亭走去,杜安道等人放好東西,就自覺退下,擱得遠遠的。
四周都有侍衛在把守,說一只蒼蠅都難以飛進來也不為過。
因為秋末初冬,蒼蠅應該都噶了,沒活的余地。
朱允熥坐下來后,也不客氣,他不說狼吞虎咽,但吃相也頗為豪放。
老朱沒有東西,就這么帶著寵溺的看著,時不時的還給乖孫子夾東西,勸道:“慢點吃。”
“餓死鬼投胎的啊。”
“咱也沒缺你吃穿不是。”
“想當年,咱當乞丐的時候,也沒你這吃相。”
朱允熥嘴里塞滿東西,甕聲甕氣的說道:“那可不一定。”
“皇爺爺當乞丐的時候,能忍得細嚼慢咽,不狼吞虎咽?”
“孫兒這還不一樣,孫兒在長身體,不能餓著了。”
老朱臭罵道:“你個臭小子!”
“你這嘴不像你爹,倒是像咱當年一樣的毒。”
“來喝點蜜水,別噎著了。”
半響后,朱允熥填飽了不少,放慢吃東西的速度,開始先前的話題。
“紀綱在錦衣衛查檔案,順利的抓到周武。”
“都是皇爺爺安排的吧?”
老朱點頭,道:“你要是還沒察覺,咱還有其他的辦法。”
“還好,你手下的人不是蠢貨,這個紀綱倒是有點頭腦。”
“不然咱要費點周折了。”
朱允熥不無佩服,道:“陸文昭后來也成皇爺爺的人了吧?”
陸文昭在報了一次信后,朱七、紀綱與之親近,但陸文昭卻是在后來,給朱七他們提供許多便利。
那些便利,很是出人意料。
完全就不是一個千戶能辦成的,但他陸文昭就辦成。
最開始朱允熥還不以為意,等到周武被抓到后,他總算想到陸文昭背后的人。
“算不上,只是讓杜安道吩咐了幾聲而已。”老朱輕描淡寫的說道。
朱允熥也不繼續深究這個,他道:“從周武口中得知,他們這些東宮密探,在父王薨逝后,就全部調離,并被殺人滅口。”
“孫兒一想到蔣瓛,就把之前所有疑惑的事情,全部想通了。”
老朱哦了一聲,笑問道:“想通什么?”
“一直以來,孫兒就總覺得很是被動,周德興一事,馮勝案,以及當下的藍玉案。”
朱允熥道:“孫兒知道是文官那邊搞鬼,但他們怎么可能對這些隱秘的事情,了如指掌,知道的如此詳盡,出手更是環環相扣,一件接一件的。”
“當蔣瓛這個錦衣衛指揮使,走入孫兒腦海之后,那么事情就一切順理成章了。”
“這些事,除了錦衣衛外,怕是外人很難知道的如此清楚。”
“孫兒再聯想到皇爺爺對這幾件事情的態度,很是一反常態,沒有以前那般殺伐果斷,雷厲風行。”
“孫兒跟皇爺爺鬧騰,皇爺爺很生氣,但還是給孫兒可轉圜的余地。”
“所以,真相就一目了然,撥開云霧看的明白。”
這三件事,朱允熥心頭一直都有疑竇,認為很是詭異。
周德興一事不說了。
馮勝案與藍玉案,就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
按照歷史的發展,要等到明年之后,是蔣瓛告發藍玉謀逆,才掀起藍玉謀反案的。
這不可能是一時告發,肯定早就蓄謀已久的。
蔣瓛知道,不可能不報,老頭子知道,錦衣衛卻沒有行動。
只有一個解釋,老頭子之前把這個事給壓下了的。
他不可能不知道藍玉義子的情況。
老朱失笑不已,道:“就這么武斷?”
“怎么可能!”朱允熥斷然否認,道:“皇爺爺不也知道,孫兒讓陸文昭去監視跟蹤蔣瓛。”
老朱笑道:“你吩咐陸文昭,一是監視蔣瓛,二來也是想從陸文昭口中,得到自己的印證,咱是不是在背后。”
“對!”
朱允熥咧嘴一笑,道:“果然沒有讓孫兒失望,陸文昭一稟告蔣瓛的行蹤,說出的猜測,孫兒就知道背后有皇爺爺授意的。”
這就是信息的不對稱。
老朱的信息很是全面,幾乎把整個局勢都看在眼里。
但朱允熥的信息,卻比較少,根本無法做到全局在手。
單單是老朱一個,朱允熥可獲取的消息少之又少,只能憑借明面上的信息做出判斷來。
他很是被動的原因,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