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暑氣蒸騰，熾熱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烘烤著大地。

尤其是密州府衙，人員密集，使得此處的空氣仿佛都比別處要高出一兩度。

“辛老板，許久不見，您這身子愈發富態了……看來日子過得相當滋潤啊?！?

“哈哈，哪里的話，錢老板，您才是滿面紅光，想必是有什么喜事臨門吶！”

盡管酷熱難耐，在場的商人們卻渾然不覺。

他們身著華麗的綢緞，體態豐腴，借著這次聚會的契機，彼此熱情地打著招呼。就座之后，衙役們趕忙上前，為他們一一添上茶水。

密州，作為北宋京東東路的第一大州，轄區涵蓋了今魯東南及膠東半島的部分區域，是蘇軾任知州期間重點治理的地方。

若放在當下，蘇軾便相當于廳級干部，手握大權的一把手。

此刻，密州正遭受著干旱與蝗災的雙重肆虐，但這些商人顯然并未受到太大影響。對他們而言，災年反倒成了囤積居奇、哄抬物價的好時機。

這次借著太守蘇東坡召集的機會，他們盤算著進一步拓展自己的交際圈，達成壟斷，瘋狂獲利。

“辛老板，您消息向來靈通，不知可曉得太守此番叫我等來，所為何事？”

一番寒暄過后，錢老板壓低聲音，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這可是太守上任以來，頭一回召集咱們呢?！?

“還用問嘛！據我所知，咱們這位太守可是一心為國為民的清官，剛一上任就碰上了如今這棘手的災情。今日把大家叫來，擺明了就是想讓咱們有所表示嘛！”

辛老板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說話間并未刻意壓低聲音。

“原來如此！太守大人如此心系民間疾苦，我們確實應當略盡綿薄之力。只是……近來生意著實難做，只怕待會兒的表示，難以讓太守大人滿意啊……”

“是啊……我們也都已經盡力開倉施粥了，恐怕也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在座的商人們皆是精明世故之人，聽聞此言，先是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緊接著便紛紛叫苦不迭。

顯然，他們心里清楚，今天這一刀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了，只是捐多捐少的問題。

這是慣例，大家早就做好了免費出糧賑災的心理準備，不過在此之前，得先統一口徑，達成默契。

“說的也是啊……我們齊州糧行日子也不好過，特別是齊州那邊也受災了……如今在密州，怕是也拿不出多少糧食……”

辛老板心中有數，與幾個老板交換了一下眼神，便知曉了今日大家商定的口徑，同時也試探出，在場并無太守安排的內應，這讓他徹底放下心來。

心里想著，不管接下來太守是唱白臉還是黑臉，守住就行。

“太守大人到……”

就在他們各自暗自盤算之際，身著一襲寬大官服的蘇東坡，邁著穩健的步伐，從衙門后方闊步而出。

頓時，原本就座的商人們紛紛起身，恭敬行禮。

“見過太守大人?！?

“各位老板不必多禮，都請坐！”

商人們原本預想中面色陰沉的蘇東坡并未出現，此刻的他，面帶微笑，目光溫和地看著眾人。

然而，這笑容卻讓商人們心里直發毛，他們最怕遇到這種看似和善，實則心思難測的“笑面虎”官員了。

“謝大人！”

眾人面面相覷，各懷心思地再次落座。

“各位老板，本官此番召集大家前來，想必你們心里也能猜到幾分……自我上任以來，密州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蝗災與旱災……這一個月來，本官幾乎走遍了密州的每一寸土地，親眼目睹了百姓們所遭受的苦難……”

蘇軾一開口，便單刀直入，直奔主題，毫不拐彎抹角地闡述起密州當下的災情。

這一番話，讓一眾商人心中一凜，他們果然猜對了，太守就是為了讓他們出資賑災。

于是，他們都豎起耳朵，迫不及待地想聽聽蘇東坡到底要讓他們“割”多少肉。

“總之……經過詳細盤算，如今的密州，若想安然度過這場災情，起碼需要二十萬石糧食……”

“二十萬石??？”

“太守，這數目會不會太離譜了！”

關鍵數字一出口，辛老板忍不住驚愕地叫出聲來，直接打斷了蘇東坡的話。

二十萬石糧食，換算下來就是兩千萬斤，即便他們齊州糧行的糧食加起來，也遠遠達不到這個數目。

原本以為蘇東坡最多也就讓他們出個幾千斤糧食，這已然算是獅子大開口了。

可沒想到，蘇東坡一開口就是兩千萬斤，這實在是讓他們坐立不安！

兩千萬斤，在場商人二十多個，平均每人得攤派一百萬斤，也就是一萬石，這簡直匪夷所思！在他們看來，這幾乎等同于要抄他們的家。

“是啊，太守……您就算把我們全賣了，也湊不出二十萬石糧食??！”

“對?。√兀覀兦嘀菁Z行，全部身家加起來也就一萬石糧食左右，您這樣攤派下來，這是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太守!我們糧行向來本本分分，沒做過什么違法亂紀的事，糧價也沒漲多少，您不至于如此絕情吧……”

“太守您就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小商人的難處吧，我們也有一大家子上百號人要養活啊……”

一些膽小的商人甚至直接嚇得跪地求饒。

所謂“破家縣令，滅門知府”，如今的蘇東坡若真狠下心來，完全有能力讓他們傾家蕩產。

這就是為官者的威嚴，尤其是像蘇東坡這樣秉持正義的好官，一旦鐵面無私起來，比那些貪官污吏還要令人生畏。

“呃……”

眼前這一幕，讓蘇東坡一時愣住了。

“你們這是干什么？本官何時說過要讓你們攤派糧食了？”

瞬間明白這些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蘇東坡不禁感到哭笑不得。

“都趕緊起來，本官只是來找你們談一樁生意！”

他連忙抬手示意，同時給師爺使了個眼色，師爺心領神會，立刻轉身出門向左走去。

“做生意？”

這突如其來的反轉，讓所有商人都驚愕得愣住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沒錯，做生意！本官既沒打算讓你們無償攤派糧食，也不會占你們便宜，而是要堂堂正正地和你們做一筆買賣！一筆二十萬石糧食的大生意……”

說話間，師爺帶著幾個衙役，從府衙后方搬來了兩袋大米。

這一舉動，讓商人們心中滿是狐疑。

直到師爺在蘇東坡的示意下，打開口袋，白花花的大米瞬間展露在眾人眼前，商人們這才回過神來。

“其他的話本官不多說……你們自己瞧瞧眼前這大米！然后，各家自行出價……本官也不要銀子，只看一斤這種大米，能夠在你們那兒兌換多少糧食……”

蘇東坡干凈利落地將這門生意的細節擺在了眾人面前。

米換糧食？

辛老板的目光瞬間被這些優質大米吸引，敏銳地察覺到了它們的不凡。

“慢著……太守大人，您是說……您要用這些大米，和我們置換糧食……”

“嘶……這些大米顆粒如此飽滿！這究竟是從哪兒來的精米！不，這絕非普通精米，簡直比精米還要好上十倍……”

辛老板如同惡狗撲食一般，一個箭步沖到大米跟前，伸手抓起一把大米，忍不住發出一連串的驚呼聲。

“什么？這大米……”

“這是什么精米！色澤如此鮮亮……”

“難道是貢米？”

其他商人見狀，也紛紛回過神來，一窩蜂地圍攏到這兩袋大米旁。

他們上手仔細掂量，甚至有人直接生嚼起大米，親身感受著大米的品質，緊接著，便是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他們都是糧食行業的行家，一眼便看出眼前這種大米的非凡品質與極高價值。

這哪里僅僅是比他們平日里見過的優質精米更好，瞬間以為這些是皇家的貢米。

看到這些專業的商人們臉上那震驚與難以置信的表情，蘇東坡并未出聲打擾，只是臉上漸漸浮現出期待的笑容。

這可是群主給的仙糧，要加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