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被松枝香沖淡，王道盯著窗臺上的微型圣誕樹，玻璃珠裝飾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斑。

穆蘭哼著走調的圣誕頌歌，用沒纏繃帶的手往鋼盔里塞糖果。

那是護士們發的節日禮物。

“團長，吃塊糖吧。”

穆蘭遞來塊裹著紅箔紙的巧克力糖。

王道搖頭，指尖摩挲著床頭柜上的鐵皮盒。

埃米莉昨天送的薰衣草膏還剩半盒，薄荷味混著松針香，撫平著他戰后的創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梧桐樹枝垂成白晃晃的簾幕。

王道望向普爾謝魯的空床位，軍帽還在原處。

他的腦海中全是前線的回憶，塹壕在風雪中扭曲成灰黑色的傷痕，積雪順著胸墻裂縫灌進戰壕，在沙袋表面堆成參差不齊的雪脊。

結冰的鐵絲網如巨蟒般盤桓在上方，鐵絲上掛著成團的積雪，偶爾有碎冰墜落，砸在凍硬的泥地上，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戰壕底部的積水潭凍成暗褐色的冰板，冰縫里滲出的污水結成倒掛的冰錐，像無數把懸空的刺刀。

他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和漢斯整整一個師正面拼殺。

即使王道已經盡力發揮機動性，通過拿下突出部制造新的戰果，換家戰術更是以小博大，甚至差點把自己命都搭上。

但是，這就是塹壕戰。

戰到最后，一切的戰術都毫無意義，只有最原始最本能的搏殺。

雙方的指揮官拼的就是誰能往里面續更多的人進去。

皮埃爾帶領54團剩余的弟兄長驅直入，本以為能像過去一樣輕松拿下陣地。

可卻遭到了不知道從哪個通道趕來的援軍的圍追堵截，損失慘重。

他們完全是拼上最后一口氣才撤了回來。

之前浩浩蕩蕩的大亂戰也以雙方互相扯頭發，互換了一些陣地告一段落。

戰線依然是犬牙交錯，變化不大。

經過這次失利，王道已經清楚的認識到了塹壕戰的可怕。

在漫長且錯綜復雜的塹壕里，單點突破想要打崩全線是非常難做到的。

任何一個塹壕背后都連接著多條壕區，他們緊密配合又熟悉自己防區的地勢，能夠非常輕松地殲滅貿然進攻的敵人。

這個道理換到高盧這邊也能應驗，王道之所以被128團拯救，也是多虧了己方的塹壕體系。

回憶更深一步。

早在過去馬恩河戰役，他之所以一直猛攻猛打，不想讓漢斯有喘息之際，就是害怕拖到塹壕戰。

這樣的戰斗簡直毫無意義，互相投入無盡的物資和人命卻只能得到非常非常少的回報。

打這樣一場不是拼戰術而是國本的戰爭，對于現在的王道來說還是有點不配。

說到底還是進攻手段太單一，步兵的機動能力有限，而且十分脆弱，面對炮火，沒有掩體的話根本無法生存。

想到這里，王道不由地病床的床頭柜里翻找出一份設計報告。

這是羅斯柴爾德公司提交給他的關于坦克研發的進度匯總。

是的，他養病的日子，羅斯柴爾德家族也在密切注意著自己。

看著坦克的實驗型已經完成了初始的碰撞檢測，王道對此深感震撼。

不是因為羅斯柴爾德造的坦克質量過硬，而是感慨他們研發速度的飛快。

要知道，真實的歷史羅斯柴爾德家族尚沒完全染指軍工界，雖然會為坦克提供發動機的生產，但是并沒得到太多權限。

但是由于蝴蝶效應，這一切都改變了。

原本屬于施耐德公司生產的首款高盧坦克的項目被羅斯柴爾德拿下，而且從匯總的報告上來看，實驗非常理性。

雖然看不懂具體的數據，不過王道好歹也是個軍事愛好者，部分坦克的參數還是了解過的。

就從實驗給出的參數結果分析，再結合一些工程人員的意見，他也可以濫竽充數冒充專家在回執信件中給出一些評價。

反正現在，坦克的想法是他提出的，這個項目的最終解釋權在他這里。

對于這些實驗匯報，他想怎么審就怎么審，該怎么判就怎么判。

因此，王道并沒有因為塹壕戰而過度消沉。

他明白，只要這些鋼鐵巨獸發起進攻，一切都會好起來。

舊時代的戰術終將被淘汰，那些舊時代的風云人物也會悉數落幕。

“沃頓，幫我找一下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漸漸脫離了升職加薪這樣的低級世俗。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是高層博弈的旗子，讓他試圖用更高遠的視角看待問題。

接過了沃頓遞來的筆，王道要給普爾謝魯寫封信。

在游戲歷史中，索姆河戰役是一戰中的重要戰役，霞飛是該戰役的主要策劃者和指揮者之一。

此役高盧和不列顛的聯軍雖給德軍造成了巨大傷亡，但未能實現突破漢斯軍的防線、迅速結束戰爭的預期目標，聯軍自身也傷亡慘重。

這引發了高盧國內對霞飛指揮能力的強烈質疑和批評，加劇了他面臨的壓力。

促使高盧政府考慮更換軍事指揮人員以尋求改變，對霞飛最終下臺起到了推動作用。

雖然如今的戰線離索姆河還有一點距離，但是實際上已經比歷史上推進的快很多了，1916年的索姆河戰役或許會提前到1915年。

他寫信肯定不是告訴普爾謝魯，未來他姑父會倒臺之類的預言家言論。

而是通過分析這次大亂戰的幕后，旁敲側擊地告訴普爾謝魯高盧內部的鴿派和鷹派之間的斗爭。

他心里清楚，對于普爾謝魯這樣的青年軍官，熱血有活力，但城府卻不高，很容易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事后諸葛亮的說，要不是王道他自己是穿越者，了解歷史，知道未來大概率會發生什么，否則他肯定也是玩不動這些老畢登的。

但既然他有著這些優勢，他就必須要考慮如何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辦法了。

普爾謝魯這邊他必須要幫的，沒辦法，是兄弟又是王道得勢的基本盤。

沒了霞飛的支持，王道的軍事生涯也差不多到頭了。

畢竟，鴿派的德斯佩雷肯定對他已經有成見了，當初還是他提拔了自己.......

因此，為了避免霞飛這棵大樹的倒臺，王道必須要穩住輿論并且還要打好未來提前爆發的索姆河戰役。

輿論方面，王道有信心。

自己的岳丈可是普魯沃斯特，傳媒大王，控制輿論風向和政界合作攫取利益可是基本操作。

所以，坦克，還是回到這個話題。

王道手中握著地筆突然停在了坦克的詞語上面，鋼筆在指間轉了半圈，大腦被思慮縈繞。

在猶豫了半分鐘后，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鄭重地再次提起了筆。

“我希望盡快成立一個關于裝甲力量如何使用的軍事小組，至少預案可以提前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