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壕頂的積雪被漢斯發出的炮火震落，如碎玉般撒在王道的鋼盔上。

他趴在射擊孔旁，M1892轉輪手槍的槍管已與凍土凍成一體，準星卻仍牢牢鎖住外面的漢斯機槍手咽喉。

那人的鋼盔在炮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像浮在火海中的黑球。

扣動扳機的瞬間，槍管與凍土摩擦出細長的火星。

子彈穿透懸浮的冰晶時，帶起的雪霧在晨光中劃出幽藍的軌跡，敵兵咽喉迸發的血珠尚未落地便凍成暗紅色的晶簇。

普爾謝魯的TR型速射炮發出一聲悶響，炮管因過熱滲出機油，在刺骨的寒夜里蒸騰成白霧。

為了守住這里，他不惜冒著被狙殺的風險直接將一門速射炮原地展開進行平射。

炮彈拖著橙紅色的尾焰撕裂暮色，在漢斯臨時工事上炸開的瞬間，普爾謝魯透過瞄準鏡看見三名士兵被氣浪掀飛。

其中一人腰間的野戰飯盒彈開，深褐色的壓縮餅干與牛肉干碎塊如黑色雨點砸在雪地上。

瀝青與松木的焦糊味順著風灌進觀測壕，卻掩蓋不了右側雪堆后傳來的金屬摩擦聲。

“左偏五度！他們在搶西側的沙袋堆！”

王道的嘶吼震落壕頂殘雪，混著炮聲的聲浪撞擊著普爾謝魯的耳膜。

普爾謝魯轉動高低機，炮閂閉合時夾到自己的手套邊緣，卻在射出炮彈的瞬間看見。

至少五頂漢斯鋼盔正在緩緩升起，盔頂的積雪簌簌滑落。

王道轉身時已晚，子彈擦過他的耳際，在壕壁原木上鉆出冒煙的孔洞。

他抓起地上的鐵鍬擲向聲源，卻在金屬碰撞聲中看見二十米外的雪堆后，那五頂漢斯鋼盔突然晃動了一下。

TR型速射炮的炮管突然冷卻收縮，發出不祥的噼啪聲，普爾謝魯砸開炮閂，發現最后一枚高爆彈卡在膛線里。

“用這個！”

王道眼疾手快地從彈藥堆中模來炸藥包，導火索長度僅夠燃燒三十秒。

他將雷管塞進炮膛，可就在這個時候，普爾謝魯猛地撲過來按住他的手。

對方瞳孔里映著自己染血的臉，像面破碎的鏡子。

他們剛剛躲開了一個漢斯士兵的暗槍。

緊接著，漢斯的手榴彈破空而來，這次輪到王道反應過來，他本能地撞向普爾謝魯。

他不能讓普爾謝魯死，這不僅僅是因為兄弟情義，更是關乎他未來的前程。

爆炸氣浪將兩人掀進彈藥堆，木片劃破王道的顴骨，卻在紛飛的木屑中看見普爾謝魯的軍刀揮出弧線，命中了想要上來補刀的漢斯士兵。

他沒想到，普爾謝魯第一次上戰場竟然這么英勇，仿佛是渾身都注射了腎上腺素。

就在這時，觀測壕突然遭到幾枚手榴彈的攻擊，的木板頂轟然坍塌，站在旁邊的王道見狀趕忙離開，紛飛的碎雪和沖擊將王道整個人都打飛出去。

他艱難地摸到掉落在地上的配槍，卻發現子彈已經所剩不多。

眼見，普爾謝魯的步槍托砸在一名漢斯士官的面門上，槍托底部的防滑紋嵌進對方鼻梁，溫熱的血沫噴在王道手背，比戰壕積水更燙。

當最后一名漢斯士兵的刺刀抵住普爾謝魯咽喉時，王道艱難地毫不猶豫地用手指連續扣動了幾下扳機。

槍響時分，子彈穿透士兵鋼盔與積雪，在其左眼位置鉆出幾個血色窟窿。

普爾謝魯趁機撞開尸體，卻在低頭時看見王道左胸的鮮血。

不知是從什么方向射來的一顆子彈，在他左鎖骨下方犁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觀測壕外傳來漢斯軍的潮涌般的呼喝，至少兩個連的兵力正在收縮包圍圈。

團部護衛隊的尸體橫七豎八倒在雪地里，普爾謝魯的重炮營弟兄們撿起陣亡士兵的步槍倉促反擊，子彈大多打在雪地上濺起冰晶，只有零星幾發命中目標。

一名士兵被刺刀刺穿腹部，卻仍抱著漢斯士兵滾進彈坑，拉響腰間的手榴彈與對方同歸于盡。

此刻的普爾謝魯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慌亂，他扯下自己的急救包按在王道傷口上。

觸碰到好友冰涼的皮膚時，忽然想起軍校解剖課上的低溫癥案例。

當體溫低于 32℃，人體會產生熱幻覺。

“撐住。”

普爾謝魯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他的手指在王道傷口上顫抖，急救包的紗布很快被鮮血浸透。

他能感覺到好友的體溫正在流失，指尖觸到的皮膚像冰原上的凍土。

觀測壕外的漢斯呼喝聲如潮水般逼近，三名漢斯士兵正端著刺刀沖鋒，鋼盔上的雪粒在晨光中閃著冷光。

“小心......”

王道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在普爾謝魯耳邊炸響。

他抬頭時，正看見最后一名漢斯士兵從坍塌的木板后躍起，刺刀尖瞄準自己的后心。

“砰！”

槍響了。

不是來自王道的轉輪手槍，而是觀測壕外突然爆響的步槍。

普爾謝魯看見那名士兵的鋼盔被掀飛，腦漿混著雪粒濺在自己臉上。

他猛地轉頭，只見雪霧中涌來一群戴著高盧鋼盔的士兵，他們端著步槍怒吼著沖鋒，靴底的防滑紋在雪地上犁出希望的溝壑。

最前方的軍官一腳踹開擋路的凍土塊，他的槍口冒著青煙。

“普爾謝魯上校！”

他單膝跪地，為王道更換急救包，動作熟練得讓普爾謝魯有些尷尬。

因為他并不是很會使用急救包，加上王道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終于有了救兵，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我是128團團副杜蒙特！約爾團長說，要我們支援你們。”

杜蒙特不慌不忙地為王道緊急止血開始處理傷口，十分冷靜地向普爾謝魯解釋道。

看著周圍的友軍越來越多，普爾謝魯這才注意到，援軍士兵們的裝備五花八門。

有人穿著炮兵的厚呢大衣，有人踩著炊事班的棉靴，甚至有個士兵披著繳獲的漢斯軍的灰毛毯，卻都在左臂系著藍白相間的布條，好像是潰軍的標識。

“這些援軍是........”

“霞飛總司令下令，全線發起總攻，收攏潰軍，臨陣脫逃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