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傷亡六百二十三.....”

埃里克的鋼盔檐垂著冰棱，像一排凝固的淚滴。

顫顫巍巍地端在手中的報告，上面的墨跡滲進掌紋，像道永遠無法洗掉的疤。

喉結哽咽滾動著，卻始終無法發不出更多的聲音。

他看著深處防炮壕孤身一人的王道，似乎心都要破碎了。

此時的王道那雙被硝煙熏紅的眼底浮著血絲，防炮壕外的陰風卷著雪粒撲在他的后腦，但他卻感覺不到冷。

看著奄奄一息的沃頓和穆蘭從這里被抬出。

王道似乎老了十歲一樣，執拗地站在已經被炸的面目全非幾乎坍塌的防炮壕內發呆。

腦海中全是死去弟兄的畫面，直到鎖定在沃頓被抬出時昏厥的面容。

他的內心空前的害怕，他害怕剛剛的瞬間是見他的最后一面。

長大后還從沒哭過的他眼睛竟然舒潤了。

“團長，約爾的支援到了......”

從埃里克身后走來的一名新兵斥候咽了口唾沫，鋼盔下的臉神色擔憂地上報。

“知道了。”

防炮壕內的死寂被喉結滾動的聲音打破，王道有些哽咽地轉過腦袋，看著僵立在原地的埃里克，后者很擔憂地伸著腦袋：“團長.......你......”

“沒事了，我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用擔心我。”

防炮壕的陰影在王道臉上切割出棱角分明的溝壑。

埃里克能感受到王道從他身邊走過時帶動的寒風格外冰涼。

“立刻搭建一個臨時指揮室，把約爾團長叫過來。”

走出防炮壕的王道似乎換了一張面孔，他收起了悲傷和自責，竭力保持著冷靜的樣貌。

他明白，戰爭還沒結束，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戰場槍炮無眼，倘若每個熟悉的人受傷甚至死亡，他都要哭泣甚至失去理智，那么只會讓更多的人因為他而受到傷害。

就在十幾分鐘前，他帶著團部直接拋棄了后方陣地支援前線，一路收攏了敗退下來的士兵后再度殺了回去。

恰好趕上大貝莎轟擊了空蕩蕩的后方陣地，那群以為勝利的漢斯士兵被突然殺到眼前的王道眾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聽到約爾的支援趕到，王道明白，普爾謝魯的炮擊也已經成功幫助約爾化解了危機。

一切其實還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不該自暴自棄。

此時，他突然想到戰場之上他另外一個擔心的人。

“埃米莉呢？”

王道突然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一陣不安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一直緊緊跟在他身后的埃里克突然走了上過來，望著心神不寧的王道慢慢解釋道：“我在清點傷亡的時候看見過她。”

“她現在在哪里？”

看著愈發著急的團長，埃里克連忙伸手擋在他的面前：“埃米莉小姐去后方了，她說不想讓你擔心，并且讓你安心指揮，她會讓受傷的弟兄們得到最好的救治。”

聽到自己的愛人擔心自己因為弟兄們的傷亡而心神不寧，竟然動用人脈替他照顧沃頓他們。

“這小妮子......”

王道內心一暖，僵硬的面容終于被感化了。

他想起埃米莉總是這樣，用看似柔弱的方式筑起防線，把所有危險擋在自己身前，她總是出乎意料得幫了他很多事情。

在他沒有料到后方危險的時候，是她不惜冒著生命危險開槍提醒。

在他因輕敵而道心破碎的時候，是她心思細膩看破危機指點明津。

得此賢妻，夫復何求啊！

雖然他和埃米莉還沒有結婚，但是在王道心中已經再也無法割舍這份感情了。

他邁著愈發自信的步伐來到臨時搭建的指揮室內，此時約爾正張開臂膀微笑地等待著他。

“維克托，多虧你的炮替我解了危局啊，不得不說，你的兵打得是真準！”

王道的軍靴碾碎指揮室門口的冰棱，聽見約爾的聲音時，嘴角終于有了半分松動。

臨時指揮室的門簾拉下，室內的煤油燈瞬間溫暖了整個空間，火光將約爾的影子投在營帳的帆布上，把他拉得很長。

“舉手之勞嘛，你這不是也替我解了圍嗎？戰果怎么樣？”

王道走到約爾面前，二人就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擁抱在一起，內心感慨萬千。

無論是圣貢沼澤，還是埃蒙村合圍戰，亦或者是山脊攻堅戰，約爾的128團總是和他并肩作戰。

一想到自己的身邊仍然有著這么一大群伙伴，原本還頹喪的王道終于不再憂愁。

他拉過約爾來到臨時擺放的地圖前，冷靜地分析著戰局的態勢。

“你的陣地現在怎么樣？不會全派過來幫我了吧？”

“怎么會，我留了一半部隊，加上原本換防還沒撤走的兄弟部隊，我的陣地一時半會還丟不了。”

約爾拍了拍胸膛，眼神中充滿了自豪，他現在可是為了王道爭取了一半的生力軍，對于王道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所以你可以調動另一半部隊和我合并一處了，對吧？”

看著自己兄弟如此相助，被感動壞了的王道眼角竟然有些發顫。

“誒，咱倆誰跟誰啊，就當是還你送我一只漢斯重炮部隊的人情了。”

沒有和王道共過事的人肯定不理解約爾的做法，但是在約爾看來，王道是真能帶他贏的那種貴人體質。

他這一路跟著王道可沒少打勝仗，以至于軍部也對他贊許有加，撈了不少好處呢。

就算是唯利是圖小人，都知道怎么幫，更何況是重情重義的他了。

“太好了約爾，我現在正在醞釀一次打反攻，你又幫了我個大忙。”

見約爾對他如此坦誠，王道也不打算和他藏著掖著，他的指尖重重叩在地圖上代表213高地的紅圈處，煤油燈的光暈在他眼底搖晃，映得瞳孔發亮。

“漢斯人偷襲完，比如認定我們元氣大傷，所以我打算從這里反擊。”

約爾倒抽冷氣，目光掃過地圖上他標記的紅圈，那是整個前線最突出的位置，也是王道的突出部的右側最大的一個威脅。

倘若王道要發起報復攻擊，如果不把這個威脅消除，那么高地上的漢斯人可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他們的大貝莎雖然不可能放在這么靠近前線的位置，但是如果不拿下高地，漢斯的其他野戰炮也會對我們的側面造成威脅。”

“正面偷襲我們的漢斯人吃了疼，現在估計擔驚受怕的防范著我們的攻擊呢。”

王道細心地分析著敵人的心里狀態。

“所以你不打正面，而是猛攻213高地，避其鋒芒，攻其不備？”

約爾恍然大悟，雙手一拍，眼眸里充滿敬佩。

因為正面部隊發起偷襲，讓王道損失慘重，他們肯定防守嚴密，害怕被打擊報復。

而那群站在高地打炮的漢斯人肯定認為后方陣地的指揮部都被端了，他們肯定會因為失去領導而陣腳大亂。

即使恢復了戰斗力，第一想到的報復目標也一定是正前方偷襲過他們的漢斯部隊。

因此，王道的這個計劃是很有可行性的。

“還有一點你沒有想到，我親愛的約爾朋友。”

見約爾似乎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和影視中那些故弄玄虛的老道一樣，王道用著標準的高盧中二音開始賣起關子。

“哪里沒有想到?”

約爾一臉茫然。

他都傻了，能想到這些，已經是他的極限了，王道這么做難道還有什么好處嗎？

看著約爾吃驚的反應，有點小爽的王道終于說出來他的局中局。

“我要的從來不是一處陣地的得失，我要的是掀起一次新的會戰！”

“拿下高地后，咱們倆的陣地之間的布防區域就縮短了。”

王道說罷，示意約爾將目光放得更長遠一點。

一個不屬于歷史上發生過的，只屬于王道他自己的大會戰謀劃漸漸浮出水面。

“這樣一來，原本18軍凹凸不平的陣線突然有一角合成了一個大疙瘩。”

“這個大疙瘩會繼續牽動著周圍的部隊，讓他們也快速合并，最后會擴散到全軍，乃至整個集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