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她……”阿丙低下頭偷瞄了大少爺一眼，擔心自己沒照顧好四小姐，大少爺因此責怪，先前承諾的事情便不做數了。

“她如何了？”王錦宬將手中的青瓷茶盞放在桌案上，目光中帶有幾分好奇，當初抄小路遇到山賊時，若不是靠她逼真的演戲化險為夷，那一車名貴的藥材被搶走不說，怕是連二人的性命也難以保全。

“病了……”阿丙心虛的看向大少爺，確切來說是自責多一些，既辜負了大少爺對自己的“器重”，又未能護下四小姐的周全，“被梅二小姐一桶水給澆病了。”

梅婉清的性子火爆，就如那除夕夜的爆竹，一點火星就能瞬間爆炸，聲響劇烈且毫無預兆，梅婉寧對上她就只有吃虧的份兒。

“還有這等事？”王錦宬饒有興味的問道，他唇角微揚，俊朗的麥色臉頰上是云淡風輕的從容，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深邃的眸眼示意阿丙繼續說下去。

阿丙便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說與大少爺聽，倒不是他有意偏袒，的確是二夫人過于苛刻又欺人太甚，平日里沒少想盡辦法的克扣他們工錢，胖嬸兒連一文錢的工錢也沒有，即便如此，二夫人恨不得還要從胖嬸兒的身上扒層皮下來，農戶家養的驢都不及胖嬸兒這般操勞。

王錦宬斜靠在椅背上安靜的聽著，他似笑非笑，漆黑的眼眸宛如夜里寂靜的海面，看似平靜，實則隱藏著隨時會爆的力量。

“那劈柴刀就放在柴堆頂上，四小姐根本就夠不著，怎會持刀砍傷二夫人，二夫人就是仗著四小姐不會說話，血口噴人！”阿丙越說越氣憤，聲音不自覺地就變得低沉有力，即便如此他仍覺得不夠解氣，便將二夫人如何克扣他們工錢的事情一股腦的全都抖了出來。

王錦宬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微涼的茶水，目光突然就暗了下來，賬簿上記有每月要付給下人們的工錢，看來嬸娘這囂張跋扈的做派該收一收了。

“四小姐現下如何？”

“發熱還昏睡著。”

“去請大夫。”

“好嘞……”阿丙答應的那叫一個痛快，光答應下來還不行，他沒銀子請大夫，轉而又露出窘迫不堪的神色，“大少爺，我上個月的工錢只有十文……”

王錦宬從寬大的深色錦緞袖子中掏出一兩銀子扔給阿丙：“開了方子去椿生堂抓藥。”

“是，大少爺。”阿丙拿著銀子興沖沖的去請大夫，全然將賣身契的事情拋之腦后，他在心里想著，大少爺與大爺一樣宅心仁厚，若能給大少爺做個貼身小廝，那便是他的福氣與造化。

阿丙走后，王錦宬臉上的神色猶如倒春寒那般冷得令人猝不及防，眼下只有他一人，便不必掩飾心中的不悅與疲憊，他放松身體靠在椅子上，光滑的梨木散發出安神的清香，閉目養神之際他在腦海中思索著眼下境況，除他之外，家中尚未有能壓制嬸娘的人，他在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正好借此契機將事情給辦了。

“大哥，用飯了。”王錦昱走到大哥身前，大哥竟毫無察覺，似乎是睡著了但卻是眉頭深鎖。

“嗯……”王錦宬應了一聲，他緩緩的睜開眼，冷不丁的問道，“見到婉寧了嗎？”

“見過。”

“人如何？”

“人倒是活潑，只不過目無尊長，持刀將嬸娘的手臂砍傷了。”

王錦宬目光凌厲的瞟了王錦昱一眼，帶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嬸娘這些年在家中的所作所為已達到只手遮天的境地，而王錦昱自然也就成了幫兇。

王錦宬笑而不語，在看到紅木八仙桌上的菜肴——翡翠白玉湯時，王錦宬眼角的笑意像那枝頭將化的殘雪，看似在笑，卻讓人覺得寒得慌。

“怎不見婉寧來吃飯？”王錦宬坐在一家之主的上位，他身旁左側坐著叔父，右側坐的是王錦昱，他的明知故問令周遭的空氣蒙了一層霜，乃暴雪將至前的預警。

“婉寧養在后院。”嬸娘面帶笑容說道，王錦宬在家時，她始終保持著任勞任怨的賢惠模樣，被柴刀劃傷之處正好是右臂，無需她刻意展示傷口，明眼人只需瞧上一眼，便能知曉她右手行動不便。

“嬸娘的胳膊這是……”帶有關切的語氣問道。

“是梅婉寧拿刀將阿娘砍傷。”梅婉清憤憤不平的插嘴說道，生怕阿娘說漏一個字，從而受下這天大的冤屈。

“我在與嬸娘說話，二妹突然插話是否合適？”

“這有什么關系，我們皆是一家人。”梅婉清絲毫沒有意識到眼下氣氛不對，大哥雖在笑，但臉上的神情是少有的凌厲與不怒自威，也正是因為如此，梅婉清并未將向來溫和的大哥放在眼里。

“看來二妹口中的一家人便是目無尊長，為所欲為了？”平淡的語氣中充斥著濃烈的火藥味兒，王錦宬有意點燃她，否則也不會將話說的如此嚴重。

“大哥——”梅婉清直接將不悅寫在臉上，她垮下臉，正欲站起身摔筷子時，被姐姐梅婉容強行拉住按了下去，“大哥這是存心給我難看！”

“大哥何時給你難看了，長者問，不辭讓而對，非禮也，尊長前，聲要低，低不聞，卻非宜。”

“大哥教訓的極是，的確是婉清的錯。”梅婉容連忙替妹妹賠不是，大哥說的沒錯，長輩問話時，不謙讓就搶答不合禮數，長輩在說話時晚輩不可僭越插話，“婉清乃是關心則亂。”

王錦昱意識到大哥今日的反常，婉清平日里便是這副模樣，怎今日就惹怒了大哥？

“婉清，還不快向大哥賠不是。”到底是識大體之人，梅婉容提醒妹妹說道，“大哥只是在教我們規矩，以免日后遭人非議。”

“我何錯之有，不過是說了兩句話而已。”梅婉清不服氣的小聲低估著，“規矩還不是人立的，我日后只待在家中，哪里也不去，看誰會非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