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霉斑在墻面上蜿蜒成血管的紋路
月光穿過破碎的窗框時突然凝成固態，像一柄生銹的手術刀剖開走廊的黑暗
走廊深處傳來鱗片剮蹭水泥地的摩擦聲，由遠及近
沙---沙---
那聲音仿佛帶著倒刺，一下下勾扯著蜷縮在教室一角的幾十具軀體
黏膩的鱗片剮蹭聲中混雜著斷續的啜泣
他們膝蓋抵著胸口，指甲早已在墻面上摳出蜿蜒的血痕
我站在教室后門的陰影里，鼻腔里灌滿鐵銹與腐肉混合的腥臭
走廊地磚上蜿蜒的暗紅色液體正在發脹
那些分不清是血漿還是墨水的黏液里，浮沉著半融化的?；账槠?
當那截墨色泛著月色銀光的蛇尾滑過門框時，天花板的霉斑突然開始蠕動，整間教室充斥著刺眼的暗紅光
月光撥開層云，宛如一道圣潔光劍照亮這個空間的一角，也讓我看清眼前的東西
與我對立的陰影是個人首蛇身的怪物，立起兩米多高的身軀，青絲如瀑擋住它的整張臉
唯獨能透過那一頭長發看見的
是發出幽幽綠光的豎瞳在月光下收縮成細線
我的目光隨意掃到它后方的那些同學身上
被它尾尖纏繞的女生踉蹌著往前撲倒，脖頸發出清脆的骨裂聲，后腦勺卻還保持著仰面朝天的姿勢
暗紅色的涎水從她開裂的嘴角滴落，在大理石磚上蝕出縷縷青煙
......
而那雙豎瞳的視線片刻不曾離開過我的臉
忽地，它蛇身往前送，在視線與我雙目平齊的同時，我與那頭青絲的間距不過一拳之隔
食指輕撫發絲時，窗外的月光正順著這墨色綢緞流淌
那些涼滑的烏色纏繞在指節，像暗河里無聲游動的藻，又像被晚風揉碎的鴉羽，稍用力就會從指縫溢出去
我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發尾蜷曲的弧度，那里還殘留著山林里清冽的木香。
“別動?！?
伸出的手被一個溫軟的掌心包裹住
“我還以為蛇都是冰涼涼的呢?！?
我后退一步
止不住上揚的嘴角，眉眼彎彎的我視線從它的蛇身一寸一寸往上侵蝕
數著它那些細微的顫抖，食指關節纏住一綹不聽話的碎發，猛地向我所在勒緊
發絲繃直的剎那，呼吸掃過它猝不及防緊靠過來的發香
橙花混著血腥的味道——
喉管滾動著咽下某種焦渴
“你！”
怪物嗔怒一呵，忙往后退了三步
“怎么稱呼？”
我目光緊緊鎖定它，滿不在乎的抬起那只攥緊過它頭發的手，挑釁般放在鼻尖回味
隨著我伸出的舌尖舔舐那根拇指
他終于敗下陣來，將視線別開
“蛇神......”
“神？真的神？”
我上前兩步，這才注意到它身上穿的寬袖窄肩如電視劇上的古裝一般，通身古墨色，與它那海碗口粗的蛇尾完美銜接
怪不得衣服存在感這么低
“不知道?！?
說到最后一個字時聲帶突然震顫，仿佛琴弓在G弦上壓得太狠，震得聽者指間泛起酸麻的共鳴
是我的錯覺？它怎么看都不看我？
“蛇神......？行，請問，你來我的夢里是？”
我偏過頭好奇的望向它
眼前這個叫蛇神的生物我并不陌生
從它的氣息開始出現在我的夢境時我就有察覺到，算上今晚，它已有大半個月都待在我的夢境中
只是......為什么偏偏是今晚才現身？
蛇身逆著月光游起來，墨色鱗片泛著尸斑似的幽光
“以后我是你的守護神了，只要你的意志不變，我就會一直存在。”
守護神？這么隨意的存在嗎
“哈哈，”腳尖跟隨著它的方向緩步移動
“守護神是干什么用的?”
自嘲的笑聲在不算大的空間中十分干癟
更難抑制的是因興奮而緊緊嵌入掌心的指甲還在收縮
“你不用把我當成敵人，以后，我只會站在這邊，無論對錯，我只認你?！?
“噢？”
“至于用處......”它拖長了聲調：
“你自己想！”
有趣！我興奮的咽咽口水，緩解喉嚨的干渴。
月光突然被烏云吞噬，整間教室響起此起彼伏的嗚咽聲
“那他們？”
我眼神示意到旁邊當了背景板很久的同學們
角落里的學生終于發出崩潰的尖叫
蛇尾卷著渾身赤裸的女生滑過地板，那具蒼白的軀體在墨色鱗片上格外刺眼
女生被輕輕放在血泊中央
地板下的血管突然暴起，像無數條饑餓的蚯蚓鉆進女生腳踝
她抽搐著弓起身子
我正欲欣賞她的表情，眼前突然被一團黑色擋住
“做什么？”我不耐煩的挑挑眉，不解的問道
“你別看，我來。”波瀾不驚的聲線令我實在想象不出對方臉上的表情
可是怎么辦，我好奇呢~
伸出手把面前的黑色往旁邊推開，此時的教室只剩我和蛇神
“不解釋下？”原本堆在那的人只在這一息之間竟然全部消失
我攥住他的頭發，從兜里抽出剪刀
眨眼之間，它卻已抵在我身后，冰涼的下巴在我脖頸上不斷摩挲
“夢境而已，有何不可?！?
骨瓷般晶瑩潔白的手指捏住我的手腕停在半空
只一瞥，便被那副比我手指還長的指甲深深吸引住
月光再次從窗外斜切進來，那副指甲正在切割黑暗
像是從骨瓷肌膚里自然延展出的冰刃，半透明的甲蓋泛著珍珠的冷般光
最末梢的弧度收束得比世上的每一把彎刀都更要險峻——仿佛再多生長一毫米，就要刺破這微妙的平衡，讓優雅淪為兇器
.......
身后的它全然不顧我的分神，絲絲吐著蛇信子誓將侵染我的每一寸肌膚
“怎么不看看我，”
“蘊兒...”
“看我...”
它的聲音像是砂礫在綢緞上滾過，低啞的震顫先于詞句抵達耳廓
......
等等！夢里怎會有感官？！
猛然醒神，映入眼簾的不再是血紅映染的教室，哪里又還有那蛇身的影子？
起床鐘聲適時敲響，思緒回籠，我這才爬下床后洗漱
宿舍由廉租房改成的，不到二十平的地板住著將近二十號人
每天清晨和晚上都是不小的搶水搶地戰斗
......
回憶至此，我仍無法捕捉到能令我強制退學的動作
“老師，我不明白您所指的夢與退學這二者之間的關聯。”
我仍站立著，身體卻在慢慢鎮靜下來
班主任怎么在關鍵時候打啞謎！哪有人沒有原因就要學生退學的？
“楊蘊，看來你沒我想象的聰明?！?
“難道你沒想過，你昨晚的夢，真的只是夢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