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眠怕姜遙音想不開再次投塘,已經把她關在屋子里多日了。
張嬤嬤還時不時來房間捏捏姜遙音的胳膊腿,好像在確認些什么事情。
姜遙音有些慌了,花不眠不會要把自己扒皮抽筋吧。
姜遙音有些心煩意亂,她有心想找花不眠談一談。
但是,她太討厭現在的生活了。
她想回到那個自己貸款三十年剛裝修完的豪華別墅里。
她想回到那個能讓自己自由自在跳舞的年代里。
她想回到那個領獎詞還沒說完的舞臺上。
姜遙音感覺自己又要瘋了,心想如果再死一回能穿回現代嗎?
再不濟死透了也真無所謂了,好過在教坊司過著這種行尸走肉生活。
在選擇死還是活之前,姜遙音覺得自己都有必要找花不眠聊聊了。
很快張嬤嬤就把花不眠帶到了姜遙音的房間里。
姜遙音還是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這個叫花不眠的女人。三十七八歲的年齡,穿了一件紫色薄紗,內襯絲滑的白色里衣。
臉蛋飽滿圓潤,眼角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細紋。腰間垂下的帶子好像從肉里長出來似的,一步三晃進了房間。
花不眠人進屋里了,姜遙音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作為對身材要求極高的舞蹈家,姜遙音對花不眠的身材裝扮實在沒什么好感,連帶著對花不眠厭惡值又升高了幾分。
姜遙音看了看花不眠,又低下頭繼續研究手里的絡子是怎么編的。她期待花不眠能聊一些自己感興趣的話題。
花不眠在屋子里轉了三圈了,見姜遙音依舊呆傻地玩著手里的絡子,終是沒了耐心:“小葉,姜小姐這幾天是喝藥喝傻了,還是啞巴了?”
旁邊呆愣著的小葉立刻領會到了,輕輕拽下姜遙音手里的絡子,又推了推她:“姜姐姐,你不是有話要同母親說嗎?想說什么都可以。”
姜遙音又看了看花不眠,她實在叫不出花媽媽這個稱呼,嘴唇蠕動了一下,問了一句:“花姐姐,國公府可有差人來教坊司遞過信,或者送來什么物件嗎?你也知道,我出來得急,什么物件也沒帶出了。”
花不眠撇一眼姜遙音,內心腹誹,這副要不死活的樣子給誰看,擺臉子也得分地方吧。
但是花不眠終究是咽下了心中的不快,一屁股坐在了屋中唯一的凳子上。
整理了一下衣裙,擺出一副為姜遙音著想的神態:“姜大小姐,國公府已然沒人了,二皇子帶著圣旨親自去抄的家,一眾奴仆差役也就地解散了。大夫人和小少爺也不知去向。你也不用求我打聽什么,我一個教坊司的管事婆子也沒這個膽子去打聽罪臣家眷的事情。”
花不眠說完這些話見姜遙音沒哭沒鬧,稍緩了一下語氣:“以后你就在教坊司安心住下,養好身子。母親我呢也不會虧待你。不過,姜遙音這個名字終是不太適合教坊司。我做主,以后你就叫姜羞……”
說到這里,花不眠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轉身問張嬤嬤:“十八又七個月,在咱們教坊司排行第幾?”
張嬤嬤歪頭想了三秒鐘,湊近一步回答:“排行第五。”
“排行第五嗎?”花不眠不太確定:“初鈴不是剛十八嗎?比姜羞小。按理姜羞應該排行老四吧。”
張嬤嬤忙提醒:“初鈴是酉年生人,今年十九了。”
花不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是是是,想起來了,當年京都罕見地下了暴雪,死了好多人。初鈴這丫頭一身單衣在路邊賣身葬母,我塞給了她十兩銀子。沒想到這小丫頭安葬好母親竟找來教坊司了。”
張嬤嬤接過話茬繼續道:“可不是嗎,要不說還是花主子您心善呢。初鈴找過來的時候三天沒吃飯了,一口氣吃了咱教坊司八個大饅頭。吃完饅頭就賴著再也不肯走了。我還提醒她,咱們這是教坊司,不是綰紅苑,想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了。”
花不眠連連點頭:“是是是,我想起來了,大雪那年正好是酉年,初鈴的本命年,我還讓你扯了二尺紅布給她做個肚兜去去晦氣。今年是十九了。”
說完,花不眠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一轉眼都姑娘們都長大了,我也老了……”
張嬤嬤連聲勸慰:“不老不老,張小公子昨個不還夸您剛十八嗎?怎么就老了……”
花不眠嗔怪地看了看張嬤嬤,滿面含笑。又和張嬤嬤又東拉西扯了好一會,花不眠終于演完了。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出門前又對著姜遙音叮囑道:“閨女啊,從今兒起你就是咱們教坊司的五姑娘了,你上面還有四個姐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打斷骨頭連著筋,明天讓張嬤嬤帶你去瞧瞧,多親近親近……哎?這身子怎么突然有些乏了?”
張嬤嬤忙低身攙著走路有些晃悠的花不眠出了姜遙音的房間,
小葉看著一直不言不語的姜遙音,有些著急了:“姜姐姐,你,你還好嗎?”
姜遙音知道自己需要配合小葉哭一下,或者難過一下。
但是她對國公府的人真的沒有感情,她對大奉朝也沒有任何留戀。
她除了知道國公府被抄,原身被抓入了教坊后自己頂替了過來,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想知道。
姜遙音像個死人一樣跌回了床上,愣愣地盯著房頂,很久之后她下定決心,再死一次,一次就夠了。
張嬤嬤對姜遙音的看管已經沒有那么嚴格了,小葉剛十二歲,什么也不懂的年紀,只要自己小心一下,應該不會連累到小葉。
計劃好之后,姜遙音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三樓的高度,又看了看荷花池旁邊的圍欄,好像那個方法都死不痛快,需要更周密一下。
另一邊,花不眠向二皇子報告了姜遙音最新的情況,二皇子也沒有回信。
花不眠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么對待姜遙音。只能按下焦躁的心情,繼續耐心地等待二皇子的指示。
晚上,月亮星稀,陣陣涼風拂姜遙音的臉上。她透過窗戶看著樓下的漆黑的地面,有些惆悵。
小葉乖巧地端來了一盤酥餅,姜遙吃了一塊,甜而不膩,酥脆可口。非常合她的胃口。她拿起一塊送進了小葉嘴里,問小葉:“小葉,你是怎么到教坊司的。”
小葉吃完一塊糕點后,連忙拒絕了姜遙音的繼續投喂。猶猶豫豫地不肯吐露自己怎么到教坊司的,只能對姜遙音說:“我三年前就見過姜姐姐,那時候姜姐姐來樊家村送米,送完之后到當地的里長家吃了一頓飯……我爹就是那個里長……”
樊家村,里長,姜遙音很努力的回想當年事情,但是最終也沒有回憶起來,只能尷尬的解釋:“對不起小葉,高燒之后我確實忘記了很多事情。”
小葉有點遺憾姜遙音最終沒能想起當年的事情,但是心里也更酸了,當年那么鮮活的國公府嫡女,如今只能窩在教坊司的房間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姜遙音看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的小葉,笑了笑:“哭什么哭,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只要我不死,將來一定會帶你一起過上好日子的。”
小葉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破涕為笑:“我知道,我知道的,姜姐姐這么好的人一定會過上好日子的,我等著姜姐姐帶小葉一起過好日子……”
晚上,小葉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她夢見國公府被平反,姜姐姐帶著她返回到了國公府。
從此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點心可以吃,小葉甚至還夢到了一個滿面通紅的俊秀少年郎偷偷來找姜姐姐說話……
看著小葉熟睡的樣子,姜遙音在心中默默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后把已經撕成布條的褥單掛在了房梁上。